第16章 迷雾森林（四）

    现在但凡是个有脑子的人都能感觉到，这群人有问题。

    璨漓着急忙慌地躺平，脑子里却在分析。迄今为止，她收集到的完整情报几乎为零，做个任务像参加体育检测一样，净在这仰卧起坐，顺便还欣赏了一段矛盾文学传教现场。

    从结果看，其他人几乎都呈现出被洗脑一样的状态，而且生效只在须臾之间，她却没有。

    难道和她的胳膊上没有那个图腾有关吗？

    人群横七竖八地躺平后，台阶上的男人走下来了。权杖也是他的拐杖，行走时戳到地上，发出如同击鼓的声音。

    她听见大门打开又关闭，随后四周陷入彻底的寂静。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她不会真就要在这冰凉的地板上一直躺下去吧，至少给个被子啊。

    璨漓尝试假装翻身，踹向旁边的人。哪怕她刻意用力，那人也毫无知觉。又昏了吗？或许这个时候应该联络队友，她打开即时通讯，正准备汇报情况，面前的景色慢慢变黑。

    中央浮现一行字。

    “你在教堂睡了一夜，天亮了。”

    字迹慢慢消失以后，教堂大门再度“嘎吱”一声打开。虽然璨漓依旧闭着双眼，看不到门缝外照进来的阳光，却听到清晰的鸟叫声，像清晨。

    这次除了昨晚在台阶上大秀文学修养的那位，另外两个长袍也来了。地上的人被叫醒，璨漓目光扫过黑白灰三色的袍子，故作痴呆装，跟在后面走出门。

    他们被带到类似食堂的地方。

    这一路来，无人解释任何事，无人特意交代任何事，所有人都只是机械性地服从。

    璨漓跟着打了一盘饭，看起来虽粗糙了点，但并不令人反感。她的饱食度也到70%了，是时候补充，反正系统可以设置自动进食，不好吃她关掉味觉就好。

    她在食堂里兜了好几个圈子，发现这里的确男人巨多，好不容易在柱子旁边的座位发现围在一起的女人。

    同为女性，她们应当对她不那么戒备。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璨漓端着餐盘过去。

    果不其然，吃饭的几人抬头看了一眼她，点点头，还把自己的东西往里收了一点。

    她坐下，斟酌如何与她们搭讪了解情报，身旁的女人却先开口：“你是昨天新来的吗？”

    璨漓心中大喜，装作初来乍到的拘谨样子点头：“嗯。”

    本以为这会是一个打开话题的契机，却不料对方问完以后只是“哦”了一声，埋头继续吃饭，好像刚才只是看在同性的份上对她做的关怀。

    还是要主动出击，璨漓舀了两口饭。味道还过得去，就是口感很粗糙，吃惯了精米细面的她不太喜欢，便关闭了用餐感官。

    “我……”她开始寻找套话的突破口，“我昨天过来以后，觉得脑子里很混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说得有些大胆，毕竟与她同行的那些人个个看起来都是一副麻木的样子。

    只是她觉得，既然人群第一次醒来会问这是哪里，就说明他们或许还残留着本身的意识。

    几个女人听到这句话，统统放下餐具，同时看向她。

    被这么多人盯着，璨漓轻轻捂嘴：“我说错话了吗？”

    “不，你没有。”离她最近的女人挪开目光，看到食堂的桌子上，“只是我们好久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了。”

    “什么意思？”

    璨漓对面的女人也在此时加入了谈话：“因为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她面露惊讶，不自觉地用手指向周围的其他人。

    “他们都一样。”旁边的女人说，“你还记得什么吗？”

    这次璨漓犹豫了，不知道她问的是哪方面，只能尽量模棱两可地回复：“我应该记得什么吗？”

    坐的稍远的女人忽地笑一声：“果然你也忘了。”

    接下来游戏的正确剧情触发，璨漓从几个女人的口中得知，她们到加斯特营地已经很久，不知自己为什么在此处，也没有任何曾经的记忆。

    她们的身份、名字都是到这里以后被赋予的。

    “那你们平时都做什么？”璨漓问。

    “听教义，干活。”女人回答，她的语气中似乎不太喜欢前者，“你昨天应该也听了吧？”

    “嗯……”看来那个主题诗朗诵就是加斯特传教的过程，只是似乎对她没什么用。

    “有什么感觉？”

    璨漓发现这群人都很警惕，从不会主动分享什么东西，反而都是以试探她为开始。她犹豫着回答：“感觉有一些……无法形容。”

    她的眼前自然地浮现出昨天那诡异狂热的画面，表情不禁流露反感。

    这态度在不经意间讨好了这群女人。

    “感觉大脑不受控制，像是被大祭司牵着鼻子走？”

    大祭司？璨漓想到手持权杖的三个人，应该指的就是她们。

    她轻轻点头。

    女人们脸上浮现出“果然如此”。

    璨漓再接再厉：“可是我觉得，周围的人好像都……而且他们后来完全不觉得自己刚才有什么不一样。”

    她们了然地点头，并未和璨漓解释太多，只是说：“我们，他们，不一样。”

    璨漓又转头看看食堂里的男人们。

    “那你们就没想过离开这里吗？”璨漓回过头，不禁又问。

    “离开？”几个女人皆是一怔，似乎对这个词很陌生，看着璨漓，进入了短暂的茫然，仿佛她们此生初次听说。

    离开。

    几个人轻声念着，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堵塞，阻止她们继续想下去。

    越是重复，就越觉得不适。坐在中央的一个女人渐渐露出痛苦，下一秒，瞪大眼睛质问璨漓：“为什么要离开？”

    璨漓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击中她敏感的神经，解释：“因为你们……”

    女人不听她一个字，双手拍到额头，对着桌子喃喃自语：“为何离开，为何逃脱主的庇护，为何不肯直视主？为何离开，为何深陷怀疑，为何不再信仰……”

    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璨漓像是一个正常人误入了精神病院，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做什么，身旁的女人最先反应，用力拍到碎碎念女人的后背。

    她被击中，仰头张口，双手抠住脖子，好像喘不过气来一样，脸也因为窒息般涨得通红。

    食堂巡逻的守卫发现这边的异常，在他靠近之前，女人忽然缓过来，捂住嘴巴咳嗽。

    “怎么了？”守卫的目光在她们之间来回。

    璨漓看到他的胳膊上有一样的红色图腾，这群女人也有。

    “没什么。”她旁边的那个女人飞快回答，“刚刚吃饭太急，呛到了。”

    守卫狐疑地观察一番咳嗽的女人，见她只是端起汤碗灌了几大口，急于润嗓的样子，信了这番说辞，慢吞吞地回到站位。

    “下次不要再提这个词了。”女人飞快且低声地对璨漓说。

    “对不起。”就算知道这群人是NPC，她在那一刻还是产生了代入感，愧疚道歉。

    女人轻轻摇头：“不怪你，反正她快‘毕业’了。”

    毕业，又是个新词。

    看到璨漓不解又不敢问的样子，女人扬起和善的微笑：“这个你应该今天就会知道的，在这里听完81章教义以后，大祭司就会准许我们毕业。毕业的人，可以离开这里，到‘异界’去。”

    “异界是哪里？”

    “就是村子以外的世界。”女人没有犹豫就向璨漓做了解释，说明这不是禁词，“后面的教义里你都会学到。寨营是我们的‘母地’，一切诞生和伊始的地方，主将我们孕育在这里。而外面就是‘异界’，是我们将来要去回报主的地方。”

    所以还是可以离开的……那为什么刚才她们只是想一想，就有人反应这么大？

    璨漓不禁产生可怕的疑问：“迄今为止，有人成功毕业过吗？”

    “有的。”女人的答案出乎她的意料，“已经有三批人成功毕业了，我现在学到第76章，很快也能轮到我。”

    这几个人的课程进度不同，彼此之间有一定了解，不像单纯的饭搭子。说明这个地方还是有一些友情存在，是以璨漓问：“那你们认不认识已经毕业的人，他们离开这里以后都去干了什么呢？”

    女人的目光慢慢变得犹豫和悠远，过了半晌，不自信地回答：“不知道，他们从来没有传回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