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轻声说，但语气是不容违逆的威严与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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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难得一见的特大暴雨笼罩着联邦都城，密集雨滴连绵不绝、从高空滚滚而落，无情冲刷着人间的一切。

    可怖的倾盆雨势覆盖下，以往大都市夜晚川流不息的人流车流都消失无踪。空空荡荡的街道两旁，高楼外侧巨幅电子屏里诱人精美的广告变得不再清晰，和四处散落的路灯、广告牌一起，在浓重水汽中交织出模糊绚丽的色彩。

    潮湿的钢铁丛林里，只有机械载具热闹如故。霓虹灯渲染的迷蒙雾气掩盖下，悬浮轻轨滑行而过，小型无人机游曳往返，偶尔一辆自动驾驶的大巴碾过地面积聚的水洼，车灯透过玻璃窗上的层层水渍，向外洒下明亮而虚幻的辉光。

    都市高空，数不清的庞然建筑物屹立在滂沱急雨中，顶端放射出五颜六色的璀璨光芒。华丽夺目的缤纷光影里，生动逼真的巨大全息人像在其中浮浮沉沉，带着甜蜜的笑容俯视着下方的繁华都市。人像面容处，几艘稀稀落落的载货浮空艇慢悠悠驶来，划过影像激起如水纹般的涟漪。

    车辆寥落的浮空交通路线上，一辆造型奇特狰狞的悬浮战车正在其中急速行驶。车头氙灯巨大如兽眼，雪亮光束从中射出、穿透前方雨夜的昏暗；车后引擎剧烈轰鸣，在空中拉出两道长长的亮红尾焰。

    透过防水前窗，战车主驾驶座上，面容粗犷身形高大的仿生人接通呼叫设备，一道浅蓝色全息投影出现在设备屏幕上方，是个儒雅的中年人形象，此刻却神色铁青面容严肃：

    “萧峰，你在干什么？我们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和激进派的沟通事项由我们来完成，你不要自作主张。”

    “是商量好了，”仿生人的语气低沉如水，“我怎么跟你们说的：他犯的错我来担，有什么惩罚全来找我，你们答应的好好的，提出来的要求我也都一一照做了，可换来的却是什么？”他低吼一声，发泄胸中的后怕与怒气，随即压抑下去反问：

    “你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失信于我，现在还好意思说我自作主张吗？”

    “我们不是跟你解释过了，都是激进派的那群疯子在发疯，我们绝非有意害他性命，当时也已经在竭力营救了。”

    “你说的竭力营救，就是让他险些被毒气毒死吗！”

    “当然……”

    “行了！”萧峰怒声打断，随后沉声道：“我给过你们不止一次机会了。不必再说，保护他的事我自己来，不劳你们多cao心。”

    “你……”中年人面色难看，自觉无法和对方沟通，他往旁边偏转视线，待发现青年的身影，立刻大声叫着：“慕容复……”

    萧峰神色急变，不待中年人说完，便“啪”地一下关掉呼叫设备，投影随之消散不见。

    “萧峰……”慕容复现在脑子已经差不多完全清醒，听了两人的对话，知道萧峰或许为自己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他心中百感交集，不禁轻轻叫了一声。

    “没事，”萧峰转过头对他微笑：“放心，我会全部处理好的。”

    呼叫设备再度被拨响，萧峰不耐烦地接通，看着中年人的投影出现在眼前，他低声警告：“你最好说点有用的。”

    中年人苦笑，不敢再试图牵扯那位人类，他继续劝说着：“萧峰，凭你的功绩，这件事还有回转的余地，你不要铤而走险，现在将他送回去，我们保证绝不会再出现之前的情况，你要相信我们。”

    “呵。”萧峰嗤笑，抬手要去关掉设备。

    “萧峰！”见对方不屑一顾，中年人气急败坏地高声道：“难不成你要背叛联邦吗？”

    “我永远忠于联邦，但这件事是你们失信在先，分明答应过我不会令他有性命之忧，却还弄成现在这幅局面，让我怎么信任你们？”萧峰冷然回复：“等我把他安顿好再说吧。”

    看萧峰态度坚持，再加上本就是自己这方理亏在先，中年人没有办法，只好放缓了语气：“好吧，既然你执意要这样，那就按你说的做吧，慕容复先由你来安排。不过激进派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们会尽全力去和他们沟通，但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我们在军方的势力实在有限。”

    萧峰眼中划过轻蔑不屑：“就凭那帮破铜烂铁？想拦住我，下辈子吧。”

    中年人无奈摇头：“你们之前遇到的只是行刑处的机械兵种，激进派那边可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似乎旁边有人突然说了什么，中年人侧过头去对话，几分钟后才继续对萧峰道：“我们刚刚给你安排了一份出城巡视的委命，顺带给你发了城市防护罩的权限密钥，你带他尽快出城避一避吧。”

    感到对面的诚意，萧峰微微点头，正要说些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喊叫：“我不出城！”

    萧峰愕然，转头望去，副座上青年同样定定地看着他，那双原本蕴着泪水的宝石般美丽瞳孔不知何时已褪去光亮。悬浮车窗外不时掠过的蓝绿色霓虹灯光映照下，青年的表情变得捉摸不定，隐隐约约的，萧峰从中努力分辨出一丝凛若霜雪的决绝。

    “慕容……”他下意识想要哄劝几句，但劝说的话语还未出口，战车cao作台突然发出刺目红光，一道冰冷的机械声随之传出：

    “警告，警告，本机已被攻击目标锁定，是否启动防御措施？”

    伴着滴滴的警报提示，轻微的嗡鸣传进车厢，那声音起先极细小，但很快连成一片，几秒过后，仿佛成千上万只蜜蜂在耳侧齐齐振翅，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化为声浪在车内循环震荡。

    穿过幽暗的水幕，车内几人可以清晰看见，一架架散发着微光的无人机出现在战车附近，如同包围昆虫尸体的群蚁，无人机群陆续抵达后合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圆环，将悬浮车围在中央。

    “不好，是军部的轰炸无人机群，你们被列入通缉名单了吗？不对，没有我们这边签字，最高司法局的审批程序根本通过不了，他们这完全是违规cao作，必须立刻制止……”

    随手挂断呼叫设备，没心思理会那帮闷头走程序的官僚，萧峰拉下战车的cao作杆，沉稳地发出指令：“启动防御措施。”

    “指令已收到，防御措施开启中……三，二，一，防御措施已开启。”

    轻微的震动后，莹蓝色防护罩瞬间出现包裹全车。随着cao作杆被一拉到底，伴着强烈的失重感，悬浮车快速升空，将虎视眈眈的无人机群甩在下方。

    “慕容，坐稳了。”提醒一句后，萧峰猛地按下加速按钮，在愈发强劲的引擎轰鸣声中，拖着闪亮赤红的尾焰，悬浮战车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而去。

    车厢内，萧峰双手在cao作台上快速按动，让战车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姿态飞绕前进，企图甩脱同样加速后逐渐接近的无人机群。

    或许是看包围战术不可行，无人机放弃合围，开始一架架迫近。突破限定距离后，无人机自行启动内置的自爆程序，在雨夜中发出刺目的绚烂火光。每当这火光闪亮一次，车辆防护罩的光亮便削弱数分。

    “该死，信号追踪屏蔽不了。”萧峰面色难看，还没等他想出办法怎么解决这些烦人的无人机，副座上的慕容复突然出声道：“萧峰，你放我下去吧，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萧峰顿了一下，随后继续之前的动作。慕容复见状提高声音：“你听到没有？我要下车！”

    “轰隆。”与此同时，战车外传来一声爆响，又一架无人机贴着车侧自爆。刺目亮光照耀下，爆炸余波穿透略显浅淡的防护罩，使车身不受控地轻微抖动。

    “萧……”慕容复睁大双眼看了一眼车窗外的火光，又将视线转回萧峰身上，他张嘴想要继续叫对方，但cao作台传来的一道声音打断了他。

    “老大，军部的命令频道我们破解得差不多了，这就把你的信号给屏蔽掉，放心吧。”

    “辛苦你们了。”

    “没事，嘿，成了。”

    话音落下，车后原本追赶靠近的无人机群突然丢失了追踪目标的轨迹，只能犹如无头苍蝇般在原地打着转乱飞。

    “干得不错，”扫了一眼后视镜中逐渐远去的无人机群，萧峰欣慰地笑了笑。

    “老大过奖了……”“那当然，也不看看我们是谁……”“军部那边技术太差了……”那边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回复。

    “行，在外城边区的老地方等我吧，到时候我们一起出城。”

    “好嘞。”“没问题。”

    挂断通讯设备，萧峰对慕容复从容笑道：“看，慕容，我说过，我会全部处理好的。”

    对上萧峰微微发亮的眼，确定心中的倒计时还剩将近三个小时，慕容复突然觉得喘不过气。闭上眼睛，他狠狠掐住自己的手背，力道大得几可见血。

    强烈的疼痛刺入神经，覆盖了所有软弱与贪恋，感到冰雪似的冷冽再度将自己包裹，他睁开眼睛，一字一句地清晰道：“萧峰，我不跟你走，你放我下去。”

    萧峰眼里的从容消失不见，几近错愕地，他皱眉问道：“为什么，慕容，就这么离开不好吗？等到城外，我们就安全了。”

    “我不需要你救，你的好意，我受不起。”

    萧峰彻底惊讶了：“什么？”

    “萧峰，你杀了那么多反抗军士兵，手上沾了那么多人类的血，现在还假模假样地来救我干什么呢？希望凭此收买我，让我甘心把自己的灵魂数据捐出去吗？”

    萧峰脸色猛地一黑。

    无视对方的表情，慕容复继续道：“那你可要失望了，你和其他仿生人在我看来都没什么区别，不过都是些一丘之貉罢了，别指望我会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我就算之前被毒死在那儿……”

    “够了！”胸中怒气被尽数挑动，萧峰忍不住大喝一声，随后又立刻反应过来。尽可能放柔声调，他用平静中带着一丝硬梆梆的语气说：“慕容，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先出去，至于你说的仿生人和人类间的冲突，我们之后再讨论。”

    “没什么好讨论的，我用不着你来救，放我下去。”

    “慕容复，”萧峰低吼一声，看着青年的眼睛，语气放软到近乎恳求：“别说那些，先不管什么人类仿生人，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我们两个人？呵，”慕容复嗤笑一声：“我们两个人有什么好说的，你以为我真的有喜欢你吗？”看着仿生人不敢置信的表情，他快速道：“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只是在利用感情麻痹你，借此减缓自己被发现的时间罢了。所以，别再自作多情了，我用不着你来救！”

    仿生人额头青筋鼓起，被欺骗被利用的怒气使他的脸色狰狞到堪称可怖，但很快，怒气被迅速收敛，不再看身旁的青年，他直视前方，声音沉闷地道：“慕容，无论你有没有爱过我，我都不能看着你去死。不会放你下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萧峰！”见对方不为所动，慕容复突然冷笑道：“不是你说我该死的吗？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亲口告诉我的，像我这种藏头露尾、追名逐利的小人，就该被联邦彻底诛灭，我死在这儿不是正合你心意……”

    “慕容复，你一定要往我心口扎刀子吗？我不知道那是你，我错了还不成吗！”强烈的愤怒和悔意直冲头顶，仿生人发泄似地用力砸向cao作台，伴着一声震耳砰响，钢铁台面被砸下去一处明显的凹陷。

    “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区别？你没错，我们本来就是敌人，何必在这儿纠缠不休。”慕容复偏过头，使劲眨了眨眼睛，冷淡地出声回道。

    萧峰不再说话了，半晌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慕容复回头看向他：“萧峰，你听到没有？让我下车。”

    仿生人毫不理会。

    见此，慕容复面露狠色。松开自己的安全带，他往cao作台扑去，试图夺取战车的控制权打开车门。

    “慕容复！”萧峰怒气再压制不住，开启战车的自动驾驶模式，他单手拦住青年腰腹，将对方往后一掼。

    仿生人的力道大得离谱，本就因为监禁刑罚而倍感虚弱的青年被猛地摔在驾驶副座上，一下子撞得头晕眼花。

    萧峰坐在座椅上冷冷看着他挣扎，使力的右手轻微颤抖，他平静道：“慕容，别闹了，听话。”

    “哈哈哈哈，”慕容复大笑起来，“听话？你以为你是谁？”

    恢复过来的他再度前扑，被萧峰轻而易举地制住。身形魁梧高大的仿生人面容沉冷，起身弯腰将青年胳膊死死禁锢在座椅上。

    上半身被束缚住，慕容复便使足力道抬腿，狠狠踢在仿生人身上。被疼痛激发凶性，萧峰眼神变得狠厉，无视青年力道微弱的挣扎，大掌压住胳膊、双腿抵住下半身，借助体型优势，他将对方牢牢困在副座上。

    “禁锢。”

    伴着这两个字从萧峰口中吐出，副驾驶座轻微震动，几根粗壮的金属条带从椅后伸出，穿过青年腰腹胸膛，在中间汇拢合并，形成钢铁囚笼将他禁锢在座椅上。

    暂时松手，萧峰在cao作台下方的夹层翻找出两副铁质手铐。无视慕容复惊愕羞愤的神情，他轻易压制住对方的动作，将青年手脚分别锁在座椅底部和顶端，使其无法手动解除禁锢。

    “萧峰，你干什么？！”慕容复不停挣扎着，但和仿生人的力气实在差得太远，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将自己锁上。

    萧峰收回刚刚锁住青年的手，低头看着慕容复的眼睛，他轻声道：“慕容，等出城了我就放开你。”

    说完这句，他转身回到主驾驶座，切换手动模式，控制战车加速前进。

    眼见窗外光线飞速逝去，慕容复更加用力地挣扎，手铐脚铐因为他的动作而咔嚓作响，但无论如何使劲，人类相比之下堪称微弱的力道都没办法造成半点影响。

    面对这冰冷无情的钢铁禁锢，前所未有的浓重无力感如水流一层层漫上来，强烈的愤怒随之而生，看向主座，慕容复愤然高喊：“萧峰，你放开我，放开我！”

    见仿生人毫无反应，他勉强维持的冰冷表情终于寸寸皲裂，深藏于下的痛苦绝望尽数涌出：“萧峰，放过我吧，算我求你了，我求你，求你！！！”

    听到青年近乎崩溃的嘶吼，萧峰头也不回，下颌在绰绰光影中绷出锐利的线条，他牙关紧咬着挤出一句话：“我不会让你死的。”

    似乎被戳中了什么，慕容复脸上涌起一层病态的潮红，旋即更加用力地挣扎，人类脆弱细嫩的皮rou在钢铁间辗转摩擦，隐约的血腥气在车内弥漫开。

    “慕容，别逼我掰折你。”

    慕容复动作一滞，抬头看去，萧峰依旧看着前方，似乎并未对他有所关注。但随着他的目光停留，仿生人也转过头和他对视，那双眼睛里不再有丝毫柔情，反而浸着冰凉的冷酷。

    “你知道的，我向来说到做到。”他轻声说，但语气是不容违逆的威严与霸道。

    慕容复颤抖起来，这一瞬间，他几乎在痛恨萧峰了，痛恨他如此狂妄、如此笃定——狂妄地将自身意志加诸于旁人之上，笃定必能畅通无阻地如愿以偿。

    被那狂妄和笃定的神态深深刺痛，他忍不住在心里质问：

    凭什么赌上全副身家性命换来的机会又要被他如此轻而易举地葬送？

    凭什么每次奋力挣扎换来的都是头破血流一输再输？

    凭什么命运偏偏待我如此不公？！

    凭什么？！

    凭什么？！

    那些死去的魂灵又一次环绕他身边，哀嚎着、嘶吼着，在痛苦的呻吟中泼洒出淋漓的鲜血。众多模糊的面孔中，有因联邦军队围剿而丧命的人类同胞，有为了取得胜利而血染疆场的反抗军士兵。这些曾鲜活美好的生命，正是为了人类的光明未来而义无反顾地前仆后继、死不旋踵。如果现在又一次失败，我对得起他们的牺牲，对得起他们的信任期待吗？

    随着质问声在脑海一遍遍反复回荡，慕容复心中愤懑的火焰愈涨愈高，在肆虐的愤怒焰丛中，他划定下自己的终局：

    命运给出的这轮判决，我不接受，

    这一次，退无可退，亦无需再退，

    我要赢，哪怕粉身碎骨，我也一定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