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说，我就是南师，你口中的疯子、教唆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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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结束之后的第三天，姑苏的一切似乎又回到正轨，但平静的秩序表面下，总有些细微痕迹昭示曾经发生了什么。

    “那天投影里自称导师的家伙，在全息空间的一些暗网频道里流传有很多他的演讲视频，我昨天翻墙出去看了看，确实很有感染力，我要是人类估计也会被他说动。”

    “这些视频没被封禁吗？”

    “都说是暗网频道了，联邦管不住的。”

    “话说，这位导师在叛军里面好像是被尊称为南师的，叛军中还有一位北境蛮人王和他齐名，不过这位北王早死了，否则倒想看看这位的风采。”

    “有什么好看的，不管南王北王，迟早都会被联邦打扫干净。”

    “那倒也是……”

    燕子坞仿生药业有限公司的大会议室里，趁会议还未正式开始、老板慕容复还没出现，一众仿生人员工压着声音窃窃私语，聊着这几天的时事新闻。

    会议室外，慕容复站在门口，听到里面“南师”、“北王”的字眼，他眼底不带任何情绪地往上扯了扯嘴角，右手握紧虚掩的房门手柄一把拉开。

    随着大门打开，有眼尖的员工发现了慕容复，连忙暗示般地咳嗽几下，其他人反应过来，会议室眨眼间便安静到落针可闻。

    慕容复如往常一般走进来，没对刚才的八卦做任何表示。跟身后的阿朱、阿碧以及其他助理吩咐了几句，随着一沓沓资料被他们发放下去，他清了清嗓子，正式开始了今天的会议：

    “关于上次会议提出的燕子坞短暂停业的安排，大家来简要汇报一下这几天的工作进度……”

    会议结束后，慕容复和阿朱阿碧等一干助理上到顶层，眼见就要到总裁办公室，阿朱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公子，真要让燕子坞彻底停业吗？那些工厂停下运转之后再恢复需要的时间可不短。”

    面对阿朱的担忧，慕容复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转头看着他们：“没事，”他轻描淡写道：“这几天叛军造成的影响不太好，燕子坞毕竟是挂在我这个人类名下的，还是先停业避避风头吧。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再开工，正好也让你们带薪休假压压惊，想必回来之后的工作效率会更高。大家也不用有什么负担，玩得开心点。”

    公子都这么说了，阿朱、阿碧和其他助理只好笑着附和。慕容复看着他们的笑容，忽然说了一句：“假期挺长的，平日里应该都没这么多时间吧，大家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他放轻了声音：“尽量……远一点。”

    时间转到下午，燕子坞停业的相关事宜已经一项项安排好，阿朱、阿碧等众多员工也相继离开了公司，去迎接他们即将到来的假期。

    偌大公司很快只剩下慕容复一个人，踏着昏暗的灯光，他在沉沉寂静中穿过检测仪器和过道，走进六层科研部自己的单人工作间。

    熟练地按下办公桌下的某个按钮，办公室墙壁咔嚓移动，暴露出泛着冷灰色的防御程序机关。对着机关一项项输入密码，再通过指纹、虹膜、面容识别，慕容复终于从最里面的保险柜中拿出一顶略显老旧的全息头盔。

    将全息头盔放在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办公桌上，慕容复坐在桌前，默然不语地望着它。这些年，他就是用这顶全息头盔和反抗军等人开会联系，还有……和北王他们沟通。

    沉寂已久的记忆突然袭来，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复，你们做的这个什么古武训练虚拟游戏难度会不会太高了，聚贤庄那关连我都打了三次，少室山我更是打了八次才过，一般人怕是根本通关不了吧。还是说……”全息空间里，身形魁梧的男人将一只臂膀重重压在他肩上，身子整个靠过来，大大咧咧地问：“你故意给我调高了难度？要大家都这么难，游戏也别叫什么《代号武者》了，干脆叫《绝地武者》吧。”

    “别打扰我做正事，”毫不客气地甩开对方的胳膊，慕容复后退一步，继续埋头于手上的资料。一边写写算算，他一边平淡道：“这本来就是用于训练反抗军身手的程序，难度高一点是应该的。不过你的建议我会向燕腾公司他们反映的，看他们对外出售时要不要做些调整。”

    被甩开的男人脸上没什么不愉快，显然已经习惯了对方这幅冷淡的模样。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露出微笑：“燕腾公司的人不愧是你那边的，这南慕容北乔峰照着咱俩写的设定？不过游戏要上市的话可不能写这么明显。”

    “后期会修改的，现在只是内测初稿。”慕容复头也不抬地回道。

    “那还行，等游戏完成了，咱俩比比看谁通关得快？”

    听清男人的问话，慕容复一怔，他放下资料上下打量对方：“萧大王，你这么有自信，确定要和我这个游戏设计者比一比？”

    乔峰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那当然，论研究我比不过你，论打架你可不一定比得过我。”说完他突然笑了笑：“话说，你叫我萧大王我还真不习惯，自从五岁那年父亲把我交给养父之后，身边人都跟着养父叫我乔峰，现在突然被你这么叫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不喜欢？”慕容复微微抿唇：“我父亲当初介绍你父亲资料的时候，我就记住你的名字叫萧峰了，不过你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改口。”

    “不用，”乔峰认真看着他：“阿复，你怎么叫都可以，我都很喜欢。”

    回忆逐渐淡去，眼前的全息头盔渐渐清晰，慕容复微微后仰、背靠座椅望向门外的昏暗走廊。当初，在和南军骨干们的全息会议上收到乔峰阵亡的消息后，他就是坐在这里，静静看着光线一寸寸消失，眼前所有被黑暗遮蔽。直至次日晨曦升起，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坐了整整一夜。

    露出和当时一样的表情，慕容复按下桌上头盔的销毁按钮，眼中一片沉寂的平静：“萧……”他顿了一下：“乔峰，现在，终于轮到我了。”

    起身开启工作间的自毁装置，等到所有机关和痕迹被尽数销毁，慕容复带上头盔走出房间。一路走到公司大厦门口，他突然驻足停留，抬头仔细打量这栋自他出生起就矗立于此的家族建筑。几十秒后，他收回视线，迈步离去，再不回头。

    步行了大概半个小时，踏进一块完全陌生的街区，慕容复将已经被彻底破坏的头盔随手塞进路边的垃圾桶，接着抬头看向对面大厦外墙上的新闻通报滚动视频：

    “议会将于接下来的宪法修改会上，对《仿生人权利法案》、《人类婚姻法》……等法律条文进行修改，目前各位议员提出的修正方案主要包括：一.　取消仿生人的蓝色荧光指示灯；……；十.对基因纯净度低于40％的人类生育权进行一定限制；……”

    新闻通报的隔壁大厦，一条精美的宣传视频正挂在上面：

    “……人类与仿生人结合的模范伴侣，数十年恩爱甚笃，感情和睦，育有一子一女……；”

    “……慕容复，人类优秀青年科学家、企业家，擅长仿生神经药物研制，旗下燕子坞仿生药业有限公司拥有众多药物专利……”

    望着视频里自己朝气蓬勃的脸，又看了看旁边还在不断滚动播放的法律修改提案，慕容复感到一阵荒谬从心底涌出，荒谬到几乎令他捧腹大笑。艰难压抑住自己不断向上的嘴角，他轻轻哼起一段小调，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

    …………

    开门走进家中，穿过玄关，发现家居系统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自动亮灯，慕容复眼神微微凝滞，面上浮现一抹警惕之色。

    一边伸手向随身携带的电击枪，一边在昏暗中四下扫视，他在原地站定，呼吸微微急促。

    “嘭！”忽然一声轻微爆响从前方不远处传来，慕容复一惊，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头顶光源猛地亮起。

    明晃晃的灯光照映下，慕容复看到，萧峰推着一辆载着生日蛋糕的小车从厨房走出来；在他身前，王语嫣和段誉一左一右，拉响各自手中的礼花筒，亮片和彩带随之冲到空中飘扬落下。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三个人的歌声混在一起，慕容复愣在原地，呆呆看着他们。直到歌声结束，三人看向他的眼睛，他这才被惊醒般收回放在腰间口袋的手，脸上挂起如常的温和笑容：“这是给我准备的惊喜？”

    “是啊，”王语嫣跑过来拉住他的手，“表哥，今天是你生日，你是不是又忘记了？本来想找包三哥、风四哥一起来的，不过我没联系上他们。”

    “确实没记住，”慕容复笑了笑：“包三哥和风四哥被我安排去外地跑业务了，可能条件差信号不好，没收到你的消息。”

    “难怪，”被王语嫣拉着走近蛋糕，慕容复看向另外两人。

    “慕容兄，生日快乐。”

    “慕容，生日快乐。”

    微微垂眸，慕容复露出客气的笑容：“辛苦你们了，陪语嫣准备这些。”

    “不辛苦不辛苦，”段誉连连摆手，脸上露出有些呆气的笑：“应该的，应该的。”萧峰也笑着回复：“慕容，不用客气，能陪你一起过生日，我很高兴。”

    “表哥，快来吹蜡烛许愿了。”

    没等三人再说几句，王语嫣已经点好蜡烛，招手示意慕容复过来许愿。

    站在蛋糕前，看着上面微微摇曳的黄色烛火，慕容复一时有些走神，直到王语嫣在一旁小声叫他：“表哥？表哥？”

    猛地回过神，慕容复对她笑了笑：“有点太突然了，不知道该许什么愿望好。”见到表哥难得一见的无措，王语嫣和段誉都笑起来。

    “不用急，慕容，慢慢想。”对面萧峰却没有笑，而是柔声回道。面对仿生人温柔的眼神，慕容复心里一缩。低下头不去看对方，他闭上眼睛，装模作样地双手合十似乎在许愿。

    许完愿吹熄蜡烛，王语嫣凑到他身边问：“表哥，你许了什么愿？”

    “我许愿，一切顺利……”

    “哎呀，怎么说出来了，表哥，说出来可就不灵了。”王语嫣连忙打断他。

    “没关系，”慕容复对她微笑：“我不忌讳这些。”

    许完愿，四人各自吃了一些蛋糕。看出表妹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慕容复对其他两人礼貌致歉，带着对方去书房了。

    没想到刚进书房，身后段誉也一道跟进来，慕容复见此一怔：“段世子，我们兄妹二人讲话，您看是不是先回避一下？”

    “表哥，我要说的话和段郎有关。”没等段誉说话，王语嫣先站了出来。微微咬唇，她轻声道：“表哥，自从那天之后，我想了很久，现在我已经想清楚了，既然你喜欢……哦不……你爱萧峰的话，我也不想一直缠着你。这段时间都是段郎陪着我，他是个一心一意的人，对我很好，母亲说他很不错，我自己也很喜欢，所以我已经决定和他在一起了。两个月以后，我们就会订婚。”

    “嫣妹，”段誉握住她的手，侧过身子对慕容复道：“慕容……表哥，多谢你以前对嫣妹的照顾，两个月以后的订婚宴，请务必抽空过来让我们敬一杯。”

    看着两位年轻人同样盼望的眼，慕容复先是惊讶，接着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嗯，我知道了，”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看着段誉：“表妹夫，那之后语嫣就交给你了，一定……照顾好她。”

    段誉连连点头：“我会的，表哥。”王语嫣看着段誉眼中露出温柔笑意，又转向慕容复道：“表哥，你放心，段郎待我很好的，我也很喜欢他。”

    “那就好。”慕容复近乎低声喃喃道：“这样，我也放心了。”

    又说了几句，王语嫣和段誉告辞，临出门前，王语嫣突然回头对慕容复高声道：“表哥，既然你喜欢萧峰，那就早点和他说清楚在一起吧。”

    慕容复先是一怔，想到现下处境，又将眉头皱紧，不愿浪费时间解释，他简单回了一句：“我会的。”

    虽然慕容复的回复略显敷衍，王语嫣却像是松了一口气，示意走在前面的段誉拉开虚掩的书房门，两人正准备出去，哪知迎面撞上了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影。

    “大哥？”段誉一声惊呼。

    “二弟，”萧峰略显尴尬地回道：“还有二弟妹，抱歉，我不是故意来偷听的，只是正好有急事找慕容。”

    三人面面相觑，屋内慕容复听清动静走过来，问萧峰：“你都听到了？”

    “慕容！”萧峰神情颇为激动，见慕容复一副冷淡的模样，以为他是面皮太薄不好意思在另外两人面前多说，只好勉力压下激动，柔声回他：“是的。”

    “你们先出去吧。”慕容复对王语嫣和段誉二人吩咐道，两人只好听话转身出门，与萧峰擦身而过的时候，段誉对萧峰偷偷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萧峰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收到。

    没管两人的小动作，看着王语嫣和段誉走远，慕容复让萧峰进来，将房门紧紧关上。

    确定声音不会再被传出去，慕容复转身看向萧峰，声音平静到近乎冷淡：“你过来找我有什么急事？”

    “慕容，”想到自己一开始过来的目的，萧峰压下心底的激动，强作镇定道：“我小队的下属最近在和姑苏城的有关部门一起调查叛军的线索，刚刚发现挂在邓百川和公冶乾名下的燕腾公司似乎有些嫌疑。我过来是想提醒你一声，以后若是遇见他们千万要小心。”

    听了这几句话，慕容复不由一怔，他早已知道反抗军的线索收拾得不会太干净，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时候。微微拧眉，他眼中划出暗色，却又很快转变为释然：算了，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萧峰见他若有所思，以为他是听进去了自己的嘱咐，正在思考之后如何应对那两人，不由放下心来。没了方才的担忧，脑海立刻被刚才听到的话语占据，想到慕容也心悦自己，萧峰顿时心跳加速，身上阵阵热意窜过，只觉自己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下意识伸手摩挲口袋里被队员撺掇着买下的某样东西，萧峰不错眼地凝望着慕容复的雪白面庞。犹豫几秒，终究是无法压制心中不断翻涌的柔情，他情不自禁地单膝跪地，掏出口袋里的戒指盒打开举在胸前，望着慕容复一字一句地郑重道：“慕容，我也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戒指盒里，金属戒圈上的钻石在灯光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辉，象征永恒不变的爱情。心中微起波澜却又转瞬化为平淡，慕容复漠然看着那华丽昂贵的戒指，没做任何表示。

    久久等不到慕容复的回答，萧峰原本兴奋的表情渐渐冷却，他有些无措地跪在原地，近乎慌张地颠三倒四道：“没想要求婚我一开始，确实要再相处一段时间，太突然了是不是慕容，都怪我脑子一热，你不同意也是应该的……”

    “我是导师。”慕容复突然打断他，冷冷吐出四个字。

    “什么？”萧峰脑子近乎宕机，完全没能理解青年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就是南师，你口中的疯子、教唆犯，为了一己私利煽动叛乱，迟早会被联邦剿灭……”

    “够了！”一声厉喝将他打断。仿生人缓缓站起身，表面的柔情温顺瞬间褪去，深藏于体内的摄人威严和压迫感从他高大魁伟的身上爆发出来。

    就在慕容复说出“南师”二字的那一刻，萧峰清晰回忆起过去半个月里在青年身上隐晦存在的不和谐：为什么他会在书籍扉页上写下“黑暗”与“光明”；为什么他一去外城区就会遭遇超出常规的激光武器；为什么他在宴席上听到限制人类生育会是那副异常的反应；为什么邓百川和公冶乾对他的态度那么古怪；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战场上某个叛军的身影熟悉，现在想来那分明是邓百川的身影……

    所有在过去被忽视的线索连成一串，直指那个最不可能却也最明显的答案，被欺骗被背叛的愤怒涌上心头，萧峰眼神转为森然，语气冷厉地从牙关中挤出对方的名字：“慕容复！”

    仿佛戴上一副冰冷的面具，青年脸上始终没有任何冷漠以外的表情，即使萧峰的面目变得森然狰狞，他仍冷淡地注视着对方，平静得如一滩深不见底的死水。

    见对方始终不为所动，仿生人大掌猛地攥紧手中的戒指盒，丝绒包裹的木制盒子在巨力之下发出一阵呻吟，几秒后彻底扭曲变形。

    随着盒子报废，原本镶嵌在底座上的戒指跌落下去滚到墙角，钻石镜面因沾染灰尘而变得模糊，隐约映出空中两双无声对峙的眼睛——左侧凤眼寒若霜雪坚冰，右侧虎目愤如滔天烈火，二者彼此厮杀彼此对峙，似要终结以一方彻底消融或焚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