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胆

    在港的这段时间，大约是五黄六月，眼睛盯着大街，似有一层袅袅的雾气，又疑心自己是否白内障。这是热气在作威作福。

    怀歆不知道搭错哪根筋，天天迷上去各种寺庙逛。除了逛街就是去烧香祈福。兄妹两人一同出去逛街，最后还是各玩各的。所以这天，严道说要么我们出去玩吧，遭到了拒绝。

    等到怀歆出门后，他顿觉寡然无趣。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通来自初恋的约饭信息，成为他解闷的出口。从杂物房里拉出一辆落灰的自行车，上了油水，陈严道穿了短裤短袖就踩单车出门了。车后还扎了个雨衣。

    他发给她，“我将绿色出行。”

    对方回应她一个笑脸，“我也是。要下雨了。起风了。”

    吃饭的时间点还有将近两个钟头。两人四处扫街，灌各种凉水进肚。最后在一家老字号停下。

    “真没想到。你体力还真好。”她拿出毛巾擦汗。

    “真没想到，你还会喜欢骑单车扫街。”

    那时候他们牵手了一个多礼拜，约会内容就是陪她骑单车。无论在什么天气，她都乐此不疲。时间过去这么多年，那份懵懂的爱恋心动早已经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有旧时的好友相惜。

    饭吃了一半，他望望外面的天，黑云压得愈加紧迫。快要下雨了。不知道怀歆祈福安不安全。

    果然吃完饭没多久，这雨就下了，且势头越来越猛。

    严道短信过去嘱咐meimei注意安全，对方没有回音。

    “应该再下半个多小时就会停了。”

    “嗯。不知道有没有找地方躲雨。”

    “这天气淋湿了很容易感冒。”

    “啊？你在念叨什么？”对方笑道。

    所幸雨真的半个多小时后就停了。严道送走朋友，又将单车安置后，驱车去找她。

    天色已暗了。怀歆催促他来接，明明自己搭车更方便，两人却好像没有意识到有这个选项。车开至一半，暴烈骤雨又来临。车窗隔绝了雨声，车内音乐越听越加烦躁。恨不得整条路都是绿灯。

    快要到达，雨还在下。亮起的车灯前突然从路口滑出一个人，逼得严道紧急刹车。人是从旁边的斜坡滑下来的，随带的一把便利店买的透明雨伞滚落到车前。

    “不要命了。”寺庙就在前方。他来不及停车，好在没什么人。

    开了车门匆匆忙忙出去，却没有雨伞。雨水简直是一瓢一瓢地往身上泼。连头发都湿掉。被吓到的人已经站稳，雨伞被严道捡起来。

    “哥哥？”

    他这才看清是怀歆。适才她绕到坡上找垃圾桶，泥泞路面一下子就滑跤。他把雨伞熟练地挪到她头顶，长呼一口气。擦擦头发流下来的雨水。惊魂未定。

    好一会。缓过来，他环顾四周，又低下头叹气。冷不丁将她抱紧。湿漉的衣物冰凉，背后掌心却热到冒汗。

    他说：“没事就好。”

    坐进车内，两人都默不作声。车慢慢地开。歌曲不知道已经播放到第几首。温柔的男生唱的粤语歌：

    ——习惯选择还喜欢讲未够好

    寻觅暖的怀抱

    会嫌体温太高

    但我否定传统声称你最好

    无人像我讲得出也做到

    旁人未明白爱还相信幸福在前面

    追赶完无新的发现

    ......

    车内更加安静。只有乱了节奏的呼吸声。

    夜里一点多。严道从噩梦里惊醒。他梦见怀歆还是几岁左右模样的小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了。他一直追，好不容易快追到，她却掉进河里了。死去的她浮在水面上，他费尽力气捞上来，给她擦脸上的水，越擦越脏，擦出更多黑乎乎的污泥来。他由此惊醒。心脏很不舒服。

    起来开了灯，坐在床头，睡意全无了。刚好口渴，便想出去倒水喝。

    开了门，门边靠着一个人。是怀歆。不是小孩子的模样，穿粉色丝质的睡意，头发已经很长。是大人的模样。她抬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这么晚了，还不睡？”他说。

    “白天——白天睡多了吧。”

    她根本睡不着，在这里发呆了半个多小时了。她心里很乱。

    “哥哥，你不睡吗？”

    “做噩梦了。”

    “哥哥。”

    “嗯。”

    两人就这样站着。

    “以后下雨天不要乱走。”

    “知道了。”

    “要给我打电话。”

    “嗯。”

    他突然侧过身，揉揉她的头。触碰到她，平安的她，他心脏舒服多了。

    什么也没再说下去。怀歆拉起他的手放在脸颊，又亲了一下。她想说什么，又突然觉得已经够了。今天雨夜里，她看到紧张的他，欲言又止的他，拥抱自己的他。足够了。

    他靠近她额头，要亲，却没亲下去，只是把下巴靠在她头上。

    “很晚了。”

    “睡吧。”

    后半夜，两人躺在一起。同一张被子，只有呼吸没有说话。没有进一步的拥抱。只是牵着手闭着眼睛一起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