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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第四节

    来人正是敖开心。

    与云冲波、傲云一样,他也是得到了释浮图的点名邀请,前来与会。在半路上时,他就听说了云冲波也将参会的事情,更因此而快马加鞭,比原计划提前两天进入武林。之后,则是立刻将他在当地所能够调动的各种资源尽数调动起来,对云冲波可能入城的各条路线布置监视。

    今天下午,他终于得到“不死者已至城外”的通报,急急赶来--原是仗着自己“龙蛰”之法神妙莫测,除非云冲波能知道来得是自己,断没有看出破绽的道理,却谁想,还没听到几句话,早被云冲波识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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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敖开心这边肚里狐疑不已,云冲波那边却也大呼侥幸:他自得“天下第五”以来,明知这实是一件宝贝,百般努力,想要有所收获。虽则始终没法搞清楚长庚所说的“你天资不足,难以运用”指得是什么,既没法激活当中的风水阵法,也没法启动其中的莫测机杼,却也还是有所收获:在误打误撞下,莫明其妙就将心神冲入其中,得窥当中图书典籍于一角。

    若说这本是极难得的际遇,云冲波开始也是极感兴奋,但谁曾想,一番查阅下来,却只能泪流满面:时隔两千年,当中所载的东西早已过时,云冲波这半年来行迹数千里,尝以书上所载地理风土印证,那真是南辕北辙、沧海桑田,甚至有过云冲波依记载想抄林间小路潜越某地,却发现那“小路”早被烧荒成了万亩良田,还在中间纵横交错挖出无数沟渠的事情。

    记载既然无用,云冲波也就想试试有没有什么武技功法能助自己再作提升,结果初一尝试,倒是大喜,真有无数早已失传的强招绝技,在当时,他甚至还想过,是否可以在精心整理提炼后,将之转授道中年轻弟子,提升战力。这想法曾令他甚为兴奋,最后,却只是在尝试之后令他再度无言,和教会了他一个道理:也许真有一些神功绝技因种种原因失传,但,多数情况下,一样功法如果失传,那就是因为它已该被淘汰!

    连续试验超二十次,不是苦苦修习再三努力却仍然还是险险走火入魔并终于发现这功法确乎存在重大缺陷,就是在终于有所小成后却被何聆冰一脚破防然后告诉他这路刀法早在八百年前太平道就研究出了应对之法……云冲波努力提高自身的奋斗过程,可说是血泪斑斑,尤其是最后一次,在努力修炼敖家某套据说能和龙拳配合使用的功法失败之后,云冲波甚至被那反噬冲击到吐血,力量也自原本的八级顶峰降阶,这教训终于令他放弃,不再去乱碰这堆早该被时光隔离在外的东西。

    ……那套功法,正是龙蛰。

    冥冥之中,有时真似有天意,敖开心的伪装也许能骗过最谨慎或最警惕的人,但他偏偏遇上的却是云冲波,当今世上除他以外,唯一一个精熟龙蛰的人!

    个中曲折,一言难尽,云冲波也不会去作解说,两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到最后,突然齐声大笑,一个捶胸,一个捧腹,更还互相指着道“你、你”,笑的好不开心,真如知心好友一样,花胜荣在旁边站着,却是全无头绪,呆呆瞪着,却见两人大笑当中,竟同时身形一凝,跟着快速出手,一出爪锁颈,一并指刺喉,招数狠辣自不必说,却难得在两人脸上笑容皆在,大笑之声竟都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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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敖椒图与不死者在湖畔偶遇,交手片刻,未分胜负,之后……”

    犹豫一下,那中年僧人还是道:“敖椒图大笑而去,不复,不复回头。”

    “他走了,很好。”

    木然的声音,没有表现出任何关注,隔门听取汇报的释浮图作出吩咐,指敖开心既然离去,就不会再回。

    “是个率性的人,慧根天成,可惜终难解羁绊……”

    低声叹息之后,释浮图复就法会的准备事项询问几句,却似并不怎么关心,语气淡淡的,于回答含糊之处也不细问。只在听到云冲波已经安顿下来后,才低声道:“不死者那边,由虚空去接待就好,你们,不必再过问了。”便没了声息,再过一时,方听呀然一声,那木门自内而启,虚空轻轻出来,向那中年僧人合什道:“师兄,不死者下榻何处,一行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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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夜含娇入洞房,理残妆,柳眉长。竹里风生月上门,排红烛,待潘郎……”

    南湖上、月光摇曳,画舫中、歌舞并作,云冲波高据上座,只手抓着一只大樽,将琥珀色的酒液不住倾入口中,大笑不绝,花胜荣横坐下首,怀里还搂着一个酒女,脸上更是春光灿烂。

    这已是南湖上最顶尖的画舫之一,本来坚决回绝掉花胜荣的建议,但,在逐退敖开心后,云冲波却突然表示说,即来之,则安之,斯地风土,正不妨见识一下。

    如今已然月高,歌舞欢乐已近一个时辰,舞女已是换过两批,总算云冲波银子流水价丢将出来,诸女一个个皆仍是精神百倍,却有那聪明的,已看出来云冲波尽自口中欢笑,怀中拥美,目光却始终清明,若有所待,便不在他身上多花精力,一个个簇拥在花胜荣身侧,交口称赞,这个说他龙马精神,那个夸他潘郎再世,直说到花胜荣恨不得将嘴笑到耳根子去。

    忽听,一声禅唱远远飘来,瞬间盖灭湖上一切歌舞乐声。

    “在天非天,在人非人,现天现人,非始非终……不死者,禅宗虚空,请见!”

    精神一振,云冲波扬眉道:“请!”一声清喝并不甚大,舱内诸女皆不觉震耳,却不知,半个南湖之上无数花舫当中,人人皆觉这个“请”字若在身畔,并不震耳。

    不一时,便见船舱入口中帘子一掀,一白衣僧人飘然而入,微笑道:“不死者,打扰啦!”

    云冲波一笑道:“请坐。”却见虚空早施施然坐下,旁边立有女子趋上,喂食劝酒,他也来者不拒,一一笑纳,如是一时,方合什道:“谢施主厚待。”

    云冲波洒然一笑,却道:“吾尝蒙释尊指点之情,不杀之恩,些些款待算得了什么,虚空师兄倒客气了。”

    又笑道:“师兄踏水无痕,端得好身法,吾直到师兄登船入舱,方有些些感应。”

    他口里恭维,虚空一一含笑应承--倒是没有半点谦逊之意,待云冲波住了口,方道:“不死者果然好气度,好修为!”

    左右打量一时,微笑道:“某本孤儿,全蒙释师收录,向佛十余年,自问心如明镜,不着尘埃,不死者身在红尘,弄武参兵,却能无师自通参透红粉骷髅之别,守得一点元阳不失,那才真是天生慧根,非吾能及。”

    他这句话一说,云冲波倒是面色一变,竟略略有些尴尬之色,却听旁边“扑哧”一声,却是花胜荣一口喷了满桌。

    “早说你个连摸女人手都会脸红的雏儿作不来这种阵仗,偏生不信,你大叔我见过的嫖客比你认识的人还多,你这点花样落在真正脂粉客眼里,那是真真的贻笑大方!”

    一边说着,花胜荣一边也起了身:这一晚来,云冲波心中有事,虚席待客,他却是放开手脚吃喝享乐,十停酒水倒是七八停进了他肚里,如今已是满面通红,走路也有些摇摇晃晃。就这般到了虚空身侧,喷着酒气道:“好兄弟,好眼力,倒是第一次见,那一支的?”

    他忽地这般随便,云冲波自是大愕,虚空脸上亦闪过一丝异色,却仍掌住住,微笑道:“贫僧虚空,这位施主想来是花胜荣花先生了?”

    听虚空这般回答,花胜荣却笑得更加放肆,道:“还,还扯他娘的淡……知道我是花胜荣,还要装么?千门四大八小十姓百宗,那个手段俺老花不知道?你刚才就露了破绽,明白么?”

    他说的兴起,扯着虚空衣襟道:“你刚才进来,这个架势装得是很象,但你不该把他说破……这娃儿在风流路数上虽然是个上不台面的废物,却也是老花悉心指点过的,真是个十几年清修的和尚,见过什么红尘脂粉……能看出个鸟破绽来!”

    他说得兴起,却听身后云冲波一声苦笑,拱手道:“这是个浑人,万祈师兄见谅。”便听虚空含笑道:“不敢。”又缓声道:“花施主倒也没说错,在下确是久历脂粉阵,惯入青楼游,不死者许多破绽,自然一看便知。”

    这边云冲波兀自在抱拳道:“曾闻佛尊授法,不拘一格,以入世求出世……”那边花胜荣一颗心却早凉了半截,手是早已松开了--尚不自觉--吃吃道:“你,你真是那,那甚么虚空?”

    虚空一笑,道:“释师传法,教我必尽历红尘,他时常言说,断绝七情,岂若七情不动?必历而悟,必取能弃……”说着忽就庄严了神色,道:“倒有一事,好教花施主放心,某虽阅七情,却未坏八戒,杀人一事,万万不为的。”见花胜荣方松了口气,却又道:“但若封人经脉,置人舟上,又在离开时不慎踩坏了船,大约却还不算破戒吧?”话音未落,便听“扑通”一声,花胜荣两眼翻白,已是吓昏过去了。

    云冲波欠身道:“惭愧。”

    又道:“佛尊法会……”却见虚空道:“法会一事,倒是不急。”

    “某今日来,实是奉了释师之命,送四个字于不死者。”说着快步过来,自怀中取出一封短轴,在云冲波面前轻轻放下,更不说话,竟就径直出舱去了。

    云冲波微微皱眉,将那短轴取起拉开,凝视一时,面色却是数变。

    那上面,以极从容极淡漠的笔法,轻轻写着四个字。

    观海、听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