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禅院直毘人坐在主宅的主位之上，双手揣在和服袖口里，旁边摆着那葫芦形状的酒瓶，他喝得脸上红红，nongnong的酒味在室内空气之中乱蹿着，全白的头发被他梳到脑后，露出布满皱纹的额头和粗旷的眉毛，他的年纪虽说大了，一双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一言不发盯着坐在他对面的禅院直哉的模样就像是一尊古老的佛像，这种让人不寒而栗气场可是和那禅院扇完全不同了，只是被自己的父亲盯了一会儿，禅院直哉就感觉手脚发麻，体内的血液立刻凝结了一般，肠胃紧张得扭曲发疼，后颈处的性腺也跟着发烫。 两人都心怀鬼胎，不说话，主宅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但不像禅院直哉此时因为紧张脑袋里又僵又乱，几乎是拼尽全力才没让自己那张精致美丽的脸蛋儿之上出现裂痕，禅院直毘人可谓是游刃有余，理智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解读起他这个长时间没见的儿子脸上的表情。 他的这个儿子，说起来还真是有趣呢，在禅院直哉拉开大门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了，心里起先是惊讶的，不过再仔细看看禅院直哉的这张脸蛋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他千算万算，竟然就是没想到那个十六夜爱子会真的对禅院直哉种下永久性标记，不仅如此，不论是他穿着的那件和服还是系在腰间的那个他都不曾见过的特一级咒具体，再看他那副满面春光的样子，十六夜那个女人估计还是真的很喜欢他了，甚至还在试图去保护他那无比脆弱的自尊心，用这种昂贵的人造信息素来试图帮他掩饰他此时的正在性别。 禅院直哉虽说有些愚蠢，但或许就是因为这点，竟然让他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天赋异禀，不过也对，像十六夜爱子那样的Alpha估计是十分享受这种驯服的过程吧，将一个凶猛的猎豹变成一个只对自己翻肚皮的家猫，骨头打断后又重接，是一定会让任何Alpha都感受到身心的满足。 既然十六夜爱子已经将禅院直哉打扮得如此明显，大家都是聪明人，禅院直毘人自然也是明白了那女人的用意。 其实十六夜爱子在禅院直哉回家之前就已经派人联系过他了，那些原来听后让他有些迷糊的提议在结合着此时所见之景后变得如此清晰，真是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十六夜长谷既然想用禅院直哉作为诱饵，那也就不要怪他和十六夜爱子借此机会将他彻底铲除了。 其实不用十六夜爱子，他也早就受够了十六夜长谷那个老狐狸了，现在这份橄榄枝来得正好，借此机会与真正的十六夜家主搭上关系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禅院直哉，他就做好一个讨人喜爱的Omega就好了，两耳不闻窗外事才比较适合他，至于剩下的那些，就让他和十六夜爱子安排吧。 “在十六夜家过得还不错啊直哉。” 禅院直毘人先开口道，nongnong酒气瞬间直直冲向禅院直哉，不似十六夜爱子梅子清酒味信息素那般沁人心脾，反而让男人嫌恶得想要呕吐。 禅院直哉抬起琥珀色的眼眸，不再是紧抿着的嘴唇和挑起的眉毛，面对禅院直毘人之时下意识就摆出了一副乖顺的姿态，安安静静地望着自己的父亲。 “十六夜爱子——”他谨慎地解读着禅院直毘人的表情，纠正着自己嘴里的措辞，“她对我……很有兴趣……” 禅院直毘人继续往自己嗓子里灌着酒，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父亲，我和十六夜爱子现在相处的很好，若不出意外，只要我跟她提一提禅院家的事，她就会愿意帮助我们的。” 这话音刚落，禅院直哉就敏锐地察觉到他父亲表情的变化。 在他遇见十六夜爱子的前二十年中，虽然禅院直哉和他父亲从来就没有什么亲情可言，但他也一直都不敢忤逆他的父亲，毕竟他的人生轨迹从来都是无比清晰的，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会成为高人一等的存在，是咒术界最为闪耀的新星，最后终究会成为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的下一任家主，所以除了禅院直毘人外，他也没有任何一个需要讨好的对象，他父亲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从不忤逆也从不反抗，而他作为禅院直毘人唯一的嫡子，他父亲自然也是不会刁难他的，于是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度过到了一年之前，这种长时间养成的习惯已经刻进了他的骨子里，让他直到现在，都对禅院直毘人有一种天生的顺从。 禅院直毘人浓眉下如老鹰一般的双眼正死死地勾在禅院直哉的身上，沉了一会儿气后，才终于开口问道。 “你是在质疑我的选择吗直哉？” 看来这十六夜爱子的驯服手段当真是高明啊，竟然让禅院直哉这个家伙开始在自己面前唱反调了，他这个儿子蠢是蠢了些，但可是意外得听话，经过他这二十年来的教育，禅院直哉几乎是从来都不会违背他的意愿，但十六夜爱子这个女人竟然只用了半年的时间，就让他唯一的嫡子变得如此死心塌地了，Alpha和Omega之间信息素绑定的力量果然是不容小视，他心里确实有些不悦，但这可不代表他不会利用这点…… 禅院直哉的指甲都已经狠狠地插进自己的掌心的嫩rou之中了，身上发着寒，膝盖因为跪坐着太久都变得僵硬酸痛，一听禅院直毘人这严肃的语气，男人下意识就垂下了眼眸不再去与自己的父亲对视，榻榻米上弯转的纹路就像是他大脑里那交织在一起的胡乱思绪，他越是凝视着那里心里就越是焦躁。 “我不是那个意思父亲——”他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试图解释道。 “我只是觉得这才是现在最佳的方法。” 禅院直哉见自己的父亲只是凝了他一会儿并没有再表现出什么不悦的表情，他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了下去。 “就像您之前说的那样，只要有一个和十六夜爱子的孩子，那这一切不都好说了吗，现在我和爱子之间的关系真的还算不错，我们难道不应该牢牢地抓住这个机会吗？” 禅院直毘人一边听着一边喝着酒，等禅院直哉刚说完，就将那葫芦酒瓶砰的一下放在了榻榻米上。 “是应该抓住机会。” 他的声音洪亮，响彻在宽广的主宅之内显得格外明显，那眼神之中仿佛在此时挂满了利刃，轻轻松松就将他面前的这个Omega解刨个透彻。 “可是你想好怎么抓住了吗？” 他这一个问题问出来，却把禅院直哉问蒙住了，那琥珀色的眼睛转了几下，明显是根本不清楚禅院直毘人为什么要这么问。 “你真觉得十六夜家会这么轻易地让你怀下神明的后裔吗？“禅院直毘人继续问道，“就算在我们禅院家，家主的正室都是要经过层层筛选的，而十六夜家的规矩只可能更多———” 禅院直毘人将他这个嫡子几近崩坏的表情净收眼底，见他几乎是要把自己的嘴唇都给咬破，却依旧没有停止对他的打击。 “能和十六夜家家主生下孩子的Omega的信息素必须与对方100％匹配，就凭借单单这一点，你就已经被淘汰掉了，再加上你的身份问题，禅院家在咒术界确实是数一数二的存在，但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就根本不够看得了，神明的后裔自然是要和神明的后裔相结合才能保持住自己血统的纯正，而你，禅院直哉，你又符合哪一点了呢？” 哪一点都不符合……… 禅院直哉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肌rou都僵硬了起来，血管里的血液不再流淌了，大脑也无法运作了，整个人就仿佛突然被抛弃在了冰冷的外太空里，只能呆滞地望着他面前的一小片角落，勉强地维持着自己的呼吸，强撑着精神才没让自己就这么摔倒下去。 在那一瞬间，仿佛是从天堂掉进地狱，自己之前在心里默默期盼着的，原来不过是一个随时都可能幻灭的笑话罢了…… 他想得倒是美好，一个孩子换取和十六夜爱子在一起的一辈子，可却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对方到底会不会让他生下这个孩子。 禅院直毘人说得对，像十六夜这种大家族，对于后代的重视程度肯定是不容小视的，虽然他对他的高贵的身份一直都是充满自信的，禅院家在咒术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存mo在，但这一切的一切在十六夜爱子面前根本不够看的，在十六夜家待了这么长时间后，他可是从各个方面都明白到了神明与人类之间的差距，即使他不想承认，但若是他自己此时处在十六夜爱子这个位置，他也不会选择他自己的。 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几乎是将自己的全部都奉献给了爱子，卑微又全心全意。 他爱上了这个Alpha，而他自己却变成了爱子那最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禅院直毘人见禅院直哉已经是完完全全地愣在了那里，随之便勾起了嘴角。 看来十六夜爱子还不是陷得更深的那一个啊…… 他的这个嫡子，真是继承了他母亲的那张美丽脸蛋儿啊，即使那个女人已经去世了这么多年，可每当他再看到禅院直哉之时，那张面孔都会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虽然禅院直哉没有他母亲的那般乖巧柔顺，一双狐狸眼睛里也满是算计，不过正是因为这般倨傲的他会显露出如此卑微的表情才会让十六夜爱子这样的Alpha感到怜惜和新鲜，沉溺于爱情的人果然是比任何时候都要蠢笨的，就像禅院直哉现在这样，在自卑自弃之中变得患得患失起来，根本没有考虑过自己此时手中掌握着的真正力量。 “直哉——”禅院直毘人的声音把Omega拉回了现实。 老当益壮的禅院家现任家主站了起来，在梨花木柜子里的暗格之中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既然你说十六夜爱子现在对你很有兴趣，那你确实挺好好好抓住这个机会，你可是我唯一的嫡子啊，这些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在禅院直哉那睁大得吓人的双眸里，将那木质的盒子递给了他。 “没有机会那就要去争抢啊。”老人的语气坚定得宛如磐石，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又将禅院直哉带入了新的困局之中。 他将那个木盒打开，里面放着几粒他不曾见过的药丸。 在那一瞬间，禅院直哉的大脑飞速运转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了那药丸的作用。 “直哉，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就没有后退的选择了，就像原来我们计划得那样，只要有了这个孩子，有了这个和十六夜爱子的孩子，一切问题都会引刃而解了，而现在重要的不过就是应该怎么拥有这个孩子。” 禅院直毘人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木盒推到禅院直哉的面前。 “只要你能怀上，我就不会让十六夜家打掉这个孩子……至于十六夜长谷那边就交给我吧。” 这是一个简单但又重要的选择，Omega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只要吃下了这颗药丸，那个属于他和十六夜爱子的孩子就会降临到他的肚子里，接踵而至的就是他这一辈子都在渴望的至高无上的地位与权利，他将会成为咒术界最为望之莫及的那个存在，别说那讨厌的禅院扇了，就连咒术协会的那些长老们见了他面也是要礼让三分的，更重要的是，十六夜爱子再也不会离开他了，她将会一直陪伴着他，一直站在他的这一边，更加关切他深爱他，让他再也不是一个人卑微地去乞求了。 他真的太在乎十六夜爱子，光是一想到可以和这个女人真正在一起，他就感觉自己此时被爱意给填满了。 可在同时，他看着那颗药丸不禁有一些发愣，若他吃了这个东西，那他这个禅院家的少爷还有什么尊严可言呢，甚至连十六夜长谷送给爱子的Omega还不如，竟然需要凭借如此低贱的手段来维持自己的地位。 禅院直哉知道自己变了，几乎是被十六夜爱子完完全全地改造成另一个人了，若是在从前，他又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如此认真地去考虑这个选项呢？他定是会发疯一般发泄着心中的怒气，手持利刃捅进爱子的心脏，他即使是死了，也绝对不会用这种方式给一个女人生孩子的…… 可是现在，他的心跳加速，肌rou隐隐发颤，指甲抠进掌心处的嫩rou，鲜血顺着手掌的纹路一滴一滴地滴在了米白色的榻榻米之上，宛如白雪之中的红梅，手背处的青筋暴起，美丽的狐狸眼睛满是血丝，死死盯在那颗药丸之上。 就在下一秒，禅院直哉用那还在滴血的手抓向了盒子里的药丸，没有在犹豫，直接将那决定他日后命运的东西吞进了肚子里。 或许是因为他此时的脑海里满是十六夜爱子的身影，甚至在恍惚之中都在鼻腔里嗅到了那他熟悉无比的梅子清酒味，看似苦辣无比的药丸竟然没有了任何味道，如此轻易就被他咀嚼咽下了肚子。 禅院直毘人满意地看着禅院直哉，轻轻一笑就又开始悠闲自在地喝起酒来。 “你是我唯一的嫡子直哉。”老人平静地说着，“只有你才能为我们禅院家带来荣耀，为了你自己，也要将这一件事办好啊……” 禅院直哉僵硬地站了起来，双腿因为跪坐太久而发麻发酸，走起路来踉踉跄跄地像是随时要瘫倒在地上。 春末午后的微风竟已经夹杂着湿漉漉的温热，穿过树缝吹在了男人有些发红的脸颊之上，如水波一般一重一重在他体内溅开，禅院直哉走在主宅内的一条曲径之上，疏影投在石板地上，云舒风涌，篱落飘香。 他父亲说是想让他多在禅院家留住几天，让他的那些叔父堂哥堂弟面前都露一下脸，顺便将禅院家和十六夜家之间已经有了联系的事情稍微透露一下，以此来稳定稳定家族内有些人的心思。 他明白禅院直毘人的想法，现在禅院家里表现看上去是风平浪静，可是背地里早就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那些下面的庶子们从来都没有什么家族观念，大难临头各自飞，什么禅院甚一和兰太，都已经开始另觅出路了，虽然身为咒术师的他们平时的任务也就是拔除诅咒，但这群家伙们可是少爷日子过惯了，又怎么能甘愿自己沦落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呢？ 可是禅院直哉的大脑里现在根本不愿意思考这些，他所有所有的精力都粘在了十六夜爱子的身上了。 这个药丸一吃，他也不知道效用可以持续多久，若是在失效之前他还没见到十六夜爱子的话，那不就完蛋了吗？他已经下定决心了，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他就绝对不能失败。 禅院家的这群人他才不在乎呢，爱子也不告诉他她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处理完任务，若是让她比自己还要提前先回宅子里了，与十六夜长谷送来的那个Omega单独相处了可怎么办？ 一想到那个还住在十六夜宅里的家伙，禅院直哉就心生烦闷，他又保持了那副令人讨厌的少爷做派，神经质一般训斥起任何档他路的下人，在离开禅院家之前又惦记起自己的那些精美和服，还不忘让侍女将他原先日常爱用的那些小物品收拾了出来一并带回十六夜家。 禅院直毘人意外的从主宅中出来去送了送他唯一的嫡子，浓眉下的比高冷的双眼看着禅院直哉坐上十六夜家的豪华轿车慢慢驶远，他喝着大救，嘴角勾起猖狂的笑容。 他的这个儿子啊，被人如此算计竟然还浑然不知，或许就这么留在十六夜爱子的身边对来说还真是一件好事呢，那女人心眼虽说是多了点，但起码她这一辈子是绝对不会放开那系在禅院直哉脖颈上的项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