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德加利亚

    德加利亚，信仰者的胜地，永恒的白昼之城。

    辛守驾驶私人航船抵达港口，从这里向上看，经过层层叠叠的高楼，最接近天际的位置，由钢筋搭建的尖顶大楼分为三部分，每个部分顶端都环绕着一个金色的光圈，让整栋建筑仿佛沐浴在圣洁的光芒之下，被神祇拥抱，那就是德加利亚的市政大厅。

    身着不同宗教服饰的人三五成群，从辛守面前经过。有些根据教义，会停下脚对她鞠躬，有些则低头快步走过，生怕与她对上视线。

    巫切比她快几步，走在前面。

    要寻找图案来源，要么去市政厅的档案室，要么去图书馆。辛守和巫切分配好目标，她负责去图书馆。两个人在城铁的中转枢纽暂时分开，通讯器因超出范围，也进入短暂的断联，只能发私聊消息。

    图书馆是终点站。

    辛守依靠良好的身手抢到个位置坐下。这一段路不知道要开多久，能省力气就省，她可不信后面的任务都会像现在这样，走几步路就算完成。

    行至中途，辛守听见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仰头看到对面的窗外，发现天空中飘起雪花。

    她皱上眉头。

    辛守讨厌下雪，寒冷的温度，化在身上的水，街上撑开的雨伞，会影响她做很多事。

    “终点站市政大厅到了，请乘客有序下车，注意……”

    听见温柔的电子播报音，辛守在跨下电车时打开伞面，为自己裹上晴蓝兽毛披肩。

    德加利亚的城市宗旨是万物平等，马路上既没有私家车也没有出租车，无论什么资产等级的人都只能搭乘公共交通赶往各地，所以辛守打扮成贵妇人在城铁上毫不违和。

    她甚至看到旁边有个身穿主教红色长袍的老爷子，头顶皇冠至少嵌了三种昂贵宝石，同样走进城铁，还被让了“老弱病残孕”专座。

    从站台扶梯向下滑动的过程中，辛守扫视街上花花绿绿的伞面。

    游戏里的所有物品都是消费点，包括雨伞的伞面，尽管它们在防晒和防水性能之间毫无区别。

    系统默认配备的伞是透明的，哪怕撑开，所有小动作在其他人眼中仍暴露无遗。越是公认精美的伞面来源越困难，要么通过高阶材料找工匠定做，要么在游戏商城里花大价钱购买。

    废弃工厂刚刚开放时掉落的全服第一把伞曾让两个富婆撕得不可开交，最后拍到将近三百万辉币才收入囊中，分钱的队员们笑得脸都歪了，发在论坛羡煞全服。

    辛守收起她的黑伞，站到图书管理员面前。

    “证件。”管理员是个身材极其肥胖的中年男人。

    这一路上系统没有做出任何任务提示，全靠辛守和巫切对游戏的掌握程度和自行探索。刚刚进入图书馆的范围时，系统检测到进度正确，她的背包任务栏便多了张临时借阅卡。

    正好在这里派上用场。

    辛守双手奉上。

    管理员拿过来，眯着眼睛打量两眼，满意地：“嗯。”

    他在借阅记录上盖几个红戳，登记了卡号，打开闸口放行。

    很快辛守就找到了宗教分类的楼层所在地。德加利亚不愧是圣地，与之相关的书籍足足占据了一整层，把那些科技人文类的书籍挤到可怜兮兮的角落里。

    这通天的书要翻到猴年马月，不知道巫切能不能帮上忙：“你那边怎么样？”

    他过了一会才回消息。

    “档案室翻了近百年来所有登记过的宗教，没有和那个图标匹配的。”

    辛守看到书架上按照年份排序的数字分类，这一句话，直接帮她排除了80%的备选。

    图书馆收藏的典籍大多是如今学术界主流研究的宗教文化，而那些较为小众和古老的，由于资料有限，仅仅两排就足够装下。

    “档案管理员说，这种绘画风格，和德加利亚本土的美术风格很像。”巫切应该是正在和NPC交流，收到新消息，就直接发了过来，一直处在输入模式中。

    于是辛守排除了其他星球的分支，站在本土宗教的书架前。

    她找到一本百科大全。

    至少一百年以前活跃的，本地的……或许还有些邪典意味，否则也不会发生集体自裁这样的事件。

    她一页一页地翻着，和手中的图案做对比。

    “找到了。”她从模糊的图片资料中，看到一个轮廓差不多的标志，“加斯特神教。”

    这是个十分古老的邪教，因为鼓励信徒用生命献祭“真神”而被大众排斥，曾试图在宇宙各地流窜吸纳教众，但效果甚微，最后一名教徒于上个世纪便已销声匿迹。

    加斯特的教众认为自裁是将灵魂贡献给神，当神得到足够多“真正虔诚”的灵魂后，就会降下福祉。

    关于这个邪教的记载有两页，辛守继续读下去。

    加斯特神教对于“虔诚”的定义是，愿意摒弃一切身外之物奉献于神的人。每个教众在入教前，都要将自己的全部财产捐献给神教，从此开启漫长的苦修。

    “这骗钱的手段也太直接了吧……”辛守不禁吐槽，“怪说不得后来干不下去，估计是同行发展得太好，傻子都骗完了。”

    初步掌握关于这个邪教的有关信息，书中记录，加斯特神教的发源地就是德加利亚附近的迷雾森林里，有记载的最后一名教徒消失，也是在此处。

    任务指引已经很明显了，辛守合上，向巫切简单地说明了情况。

    “走吧，去迷雾森林。”

    *

    辛守走出图书馆的大门，看到前面一晃而过的人影，忽然留了心思。

    刚才她刷卡进图书馆，好像就看到了这个人，后来在书架里穿梭，寻找信息时，仿佛也见到这个人在翻阅着什么东西。

    但她不是很确定。

    那是隐藏剧情NPC，还是和她一样领了任务的玩家？

    不怪辛守分不清，这游戏的仿真技术已经极高的水平，况且制作组无比用心，哪怕是平时在街上随便溜达的NPC，如果跟他走一天，你都会发现他不仅有着完整的动线，性格、爱好，外观容貌也会跟随剧情的推演改变。

    只有在真正对话和打起来的时候，玩家才能鉴别出谁是活人谁是NPC。

    辛守追出去。

    男人刚刚走下图书馆的大台阶，她保持三五米的距离，跟在他后头。

    辛守并不擅长跟踪，毕竟以前都是光明正大追着人打的路数，突然要她来阴的，不太习惯。

    男人的目的性很强，走在亮堂堂的街道上，透明的雨伞竖得笔直，对两旁的店铺显不出半分兴趣。

    大部分的居民窗户都紧紧拢着窗帘，辛守一看时间才发现现在是游戏里的夜晚。只是德加利亚没有黑夜，想入眠的人只能靠物理方式隔绝光线。怪说不得街道也略有冷清，顶多是城铁站称得上络绎不绝。

    他径直攀上扶梯，没有查看线路牌，走到五号线的防护门外，右侧排队。

    辛守与他隔了一个门，不时打量确认位置。

    城铁进站，辛守不急着上车，依然在门外等待。

    直到车门关闭的提示音响起，她大步跨入，卡着最后一秒关门上车。她在略有拥挤的车厢里穿梭，经过一片高壮的人堆，来到男人的那节车厢。

    他靠在门和座位挡板的夹缝间，正低头看手腕的通讯器。辛守怕跟丢，又担心直勾勾的视线容易提高对方的警惕性，扶着吊环假意看窗外雪景。

    来时刚刚落雪，此刻的屋顶已被白色覆盖。放眼望去，天空变成雾蒙蒙的灰，压得人心中似有千斤重，胸腔散不开的淤堵。遥远的市政大厅顶端，三个环形光圈同样变得黯淡，似神已入眠，不再爱戴人间。

    男人刚才撑起的伞面是透明的，这年头没有哪个玩家喜欢用系统默认伞面。

    要么他是NPC，要么他是故意伪装，无论哪种都值得她继续探查。更何况，这条路线的重点，正是德加利亚的城门出口，前往迷雾森林的唯一路线。

    城铁平稳地开了约莫二十分钟到达终点站，辛守和他一道下车，乘坐电梯。

    出了前面的铁门，就是迷雾森林所在的星野。

    巫切还没到，她准备联系他，交换一下两人现在的位置。

    辛守刚刚打开聊天界面，第六感让背部的汗毛骤然竖立，脖颈传来绞紧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