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小玉儿，你不记得我了。

    卓煜有些后悔，他或许不该来这儿。

    不远处六边形围栏里正在进行激烈的女子格斗，不得不承认这些她们身上迸发的汗水，紧绷的肌rou和致命的招式裹挟的内在的狠厉和柔和的机体确实是他今天想要找到的东西，但是这里环境实在说不上好，四周亢奋得甚至脱了上衣男人，嘈杂到淹没电子音乐的吼叫，还有身旁这个不认识却非要一直靠过来说话的人，都让他感到不适。

    他用食指关节揉了一下鼻子，不悦地皱了皱眉，好让鼻尖的浑浊空气暂时被指尖的皂香取代。

    他本来在圣彼得堡皇家芭蕾舞团跳舞，因为疫情和俄乌战争的制裁，大量欧洲巡演取消，刚好合同到期，国内的舞团也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他便回来成为了江城芭蕾舞团的首席。江芭在排《斯巴达斯克》，他要跳的是克拉苏一角。这个剧目的排练难度很大，对男舞者的跳跃和爆发能力要求很高，就连圣彼得堡大剧院都避而未排。

    剧目前期就已经准备了两年，他在圣艺学习的时候也学过选段，回来后经过几个月的磨合，他的部分已经基本定好了，编导和艺术指导都对他十分满意。可是他在俄罗斯跳的多是《蝴蝶》、《茶花女》、《天鹅湖》这些更为轻快柔美的曲目，第一次排演这种以男性阳刚力量为主，整体粗犷豪迈的史诗作品，总觉得还是缺了些什么。

    傍晚他下班从舞团离开，在门口和艺术指导秦老师聊了两句，说了他的困扰，秦老师打开手机翻了翻找到了一张海报，“如果真的还想再找一点那种内核的凶猛和野性，或许可以去试着看一场这个，今晚好像就有。”

    他点开图片看了看，是一个拳馆，列表里对应今天的日期，是一场蝇量级的女子格斗。于是此刻，他便如坐针毡地远远坐在这个吵闹的地方。

    他是一个很安静的人，甚至在圣彼得堡时都几乎不会进酒吧，一来那里实在吵闹，二来酒精并不利于自律。他看着拳台上身形小巧但是爆发力极强的女人，试图屏蔽耳边陌生男人的喋喋不休，只是良好的教养让他偶尔敷衍两句男人对场上形势的品评，毕竟他实在对此也是一窍不通。

    终于比赛结束了，听旁边男人的解释，戴着红色露指手套的那一位很强，第一回合低扫加摆拳不断往前压，第二回合以远距离的腿法打乱对手的节奏且力量十足，第三回合一开始黑方用脚夹住了她的腰，她仅仅是用腰就生生把黑方抬了起来，锁到了笼边使用短拳削弱了对方，最终用一个膝十字把人锁死，以无可争议的优势击败对手。

    在人群亢奋呼喊中裁判举起了红方的手，身边的陌生男人都站起来鼓掌叫好。

    比赛结束，拳手退场，人群往外散去，卓煜不愿意和这些身上流汗的人推搡拥挤在狭窄过道里，或许是缺氧和不适应的关系，他觉得自己这样好的体魄，此刻心肺却也有些压力，便仍是坐着不动等人少些。

    身边的男人看了看他面前的酒杯，“还剩这么多，怎么不喝了？”

    卓煜蹙了蹙眉，“我不贪酒。”

    迎面却是走来一个女人，瞧着大概一米七不到的个子，自然的八字刘海，黑色中长发过肩，未施粉黛但眼睛很大，她穿着宽松的卫衣和休闲裤，踩一双帆布鞋，单肩背着个帆布背包，乍一看像是个二十左右的女大学生。

    身边的男人看她走过来却是站了起来，“鬼姐，今天也太牛逼了吧，简直杀疯了，最后两回合那个力度，他妈的给我都看硬了，你真是正常人嘛，我下把还买你赢。”说着就想伸手去碰女人的肩头，女人弯了弯腰，避开他去拿卓煜面前的酒杯。

    听男人这么说，卓煜才反应过来，这个看着像女学生的姑娘居然就是刚才在台上扎着头发拳势凌厉，戴红色拳套的那一位，只是他坐得远，也看不真切。恐怕穿得这么宽松也是为了挡住一身好看但有些唬人的肌rou，她应该是刚洗过澡，俯身的时候还带着些柠檬的香气。

    这姑娘听男人说“自己硬了”什么的眉毛都没抬一下，只是抬眼瞥了卓煜一眼，然后拿走了他的酒杯举到那男人面前，“放东西了？”

    “鬼姐，我……”

    这姑娘把酒杯一晃直接全泼到了那男人胸口，“狗东西，不是第一次了，我就猜到你要下手，再让我抓到一次我给你jiba打断。”

    男人被泼了一身，愣是没敢吱声，过了好几秒才憋出一句，“能被鬼姐打，我也是情愿的……”

    姑娘眉毛一皱，“滚蛋，打你我都嫌脏了手，再不滚现在就把你废了。”

    那男人还是恋恋不舍不肯走，姑娘对着他小腿踢了一脚，他才摸着小腿一瘸一拐地走了。

    卓煜面色不是很好，听起来他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那姑娘低头打量了他两遍，这才开口道，“呃……或许，你是不是姓卓？”

    卓煜有些惊讶，他抬头看向这个女人清秀灵动的脸，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可又实在联想不起来是哪位故人，他微微点了点头。

    那姑娘扁扁嘴，脸上一下就装出一副要哭的模样，“小玉儿，你不记得我了。”

    小玉儿……这个称呼，有多久没人喊过了？十三年还是十四年？

    卓煜感觉自己眼睛难以控制地睁大了些，“槐夏……姐……？”

    他出身舞蹈世家，奶奶是俄罗斯舞蹈演员，父母也都是知名艺术团的优秀舞者，他和大她一岁jiejie卓瑾毓几乎是从记事起就开始跳舞。彼时他们住的那个小区离学校很近，而闻槐夏就住他家楼下，而且她打小就是jiejie的同班同学。

    她当年……天天穿个背带裤，头发像男孩子一样短，都说女大十八变，他确实很难将眼前清秀的女人和当时那个总会把小区和学校里同龄孩子弄哭的混世魔王联系起来。

    “伤心，你居然认不出我了……不过你也变了好多，小时候就高，现在居然长得这样高了。你怎么来这儿了？”

    卓煜看着她的脸，小时候零碎的记忆涌入脑海，可他突然觉得自己心跳不是很规律，眼前也不是很清晰，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想要撑着站起来，却又重新跌了回去，气息不规律地艰难问道，“酒里有什么……？”

    闻槐夏俯下身，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稍微有些热，“酒吧里常见的下流东西，倒对身体没什么大影响，只是你可能今晚都会晕晕乎乎的，幸好你也没喝两口，明早起来应该就没大碍了。”

    “恩……”实在难受，他不喜欢这样不清醒的意识消退的感觉，毛孔无法呼吸，胸腔guntang又滞塞。

    闻槐夏柔声问道，“我陪你坐会儿还是我送你回去？”

    卓煜睫毛抖了抖，他并没有什么力气讲话，“我想回去，有点难受。”

    闻槐夏把他扶起来，卓煜从小就高，手长脚长，优秀的基因强强结合，他的体态一看就十分适合跳舞，现在他仍是比闻槐夏高了不少，因此槐夏很容易就把他的手搭到了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搂住了男人的腰。他并不重，甚至对于槐夏来说背他十分轻松。她手上用了些力，握住了男人的腰，哪怕现在他使不上力，隔着T恤的温热的腰却依旧精瘦紧致。

    卓煜说了地址，闻槐夏扶着他拿出手机打了辆车，等车的时候男人不太站得住，便低下头把下巴搁在了闻槐夏肩上借了点力。夜风里夹杂着一丝凉意，反衬了他炙热的呼吸，一不留意便尽数滑进了闻槐夏卫衣的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