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尽可以剖开我的胸膛亲自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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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败不堪的贫民区街道上，雨滴淅淅沥沥地落着，重重踏碎一地潋滟积水，萧峰如闪电般在夜雨中狂奔而过。

    花了不过来时一半左右的时间，他已经穿过最后一个拐角，只要再走出这条小巷，就能到达战车停放的那条主街道。

    此时战车处的景象已经可以远远看到，萧峰神色担忧地抬头望去，但是，入目所见的景象令他大脑几乎宕机，原本迅疾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下来。

    路灯微弱的光芒下，之前还空无一人的街道已经站了大概二三十人，个个穿着厚重的装甲作战服，透过人影间的缝隙，萧峰看到，战车车门已经被某种武器暴力破开，俊雅苍白的青年被几道装甲人影簇拥着站在车外，似乎正在说些什么。

    与此同时，萧峰身上警报器的尖锐响声也惊醒了那一干人影。慕容复眉头微蹙地朝声源处望过去，昏暗小巷中若隐若现的熟悉轮廓使他心头一紧、瞳孔收缩。

    “怎么可能？”他不可置信地低声自语，顾不上还在给他排除液体炸弹的反抗军士兵，他朝突袭小队的负责人快速问道：

    “你们是什么时候收到终止信号波的？”

    “大约半小时前。”

    “半小时……”

    “是啊，收到您传递的信号波后，我们又开启了枯潮发生器，等能量防护罩足够薄弱才正式攻进来。”

    “原来如此……”慕容复立刻想明白了，由于这些天的精神折磨，他心中的倒计时无可避免地出现了误差，根据他之前的估算，大概还要再过半个小时后，终止信号波才会正式爆发，使全城的仿生人陷入昏迷。

    他本已决定，如果萧峰提前回来的话，哪怕是启动自己体内的炸弹也一定要拖够这半个小时。但是萧峰走后不大一会儿，反抗军突然闯进城里找到自己，他便错以为信号波恰好在萧峰离开、反抗军进城的时间点提前爆发。

    可是现在看来，他估算的误差根本不止这半个小时，而是足足晚了一个小时。今晚的暴雨实在太过凑巧，空荡荡的街道成功掩盖了终止信号波爆发的效果，也让他产生了误判。

    想起前面半小时里萧峰还在神志清醒地开车，慕容复突然感到头脑一阵眩晕，天地似乎在不断旋转，他腿脚发软地趔趄了一下，被旁边排除完炸弹的士兵及时伸手搀扶住。

    “导师，您没事吧？”

    不待慕容复回答，小巷深处突然传来一声爆喝：

    “慕容复！原来这都是你故意安排的！”

    在众人的注目下，萧峰从小巷暗影里缓缓走出，高大威猛的轮廓随着光线洒落渐渐变得清晰，那张高鼻阔口的粗犷面容已经满布怒火。双目发红地看着车旁的诸多人影，他悲愤长啸一声：

    “好，不愧是导师，简直把我们耍得团团转。不过要想得逞的话，还是先过我萧峰这关吧！”

    “萧峰，”慕容复咬着牙打断他：“你不受信号波影响，说不定不是仿生……”

    “够了！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再信！”

    慕容复闻言微微颤抖起来，闭目深呼出一口气，再度睁眼时，他的表情已经变得如深潭般平静。

    握紧掌中的“斗转星移”号机甲收纳器，他朝周围的反抗军士兵冷静道：“你们继续按照计划去内城，这边的意外交给我，正好我也本就是计划外的人。”

    “导师，这，您恐怕撑不……”

    “想走？都给我留下吧！”没等对方说完，萧峰仰头大吼一声，环状激光束从身周猛地爆发，在绵绵细雨中发出耀目的白色光芒，朝战车旁的众人掠去。

    “砰！”一道巨大的蓝色防护罩突兀在众多士兵前生成，慕容复从容不迫地上前将其他士兵挡在身后，不动声色地拔下刚刚注入体内的肾上腺素制剂，半启动的“斗转星移”号机甲瞬间蔓延覆盖体表，他轻声喝道：

    “快走，不要浪费时间！”

    “导师……”其他士兵还在犹豫，但负责人已经领会了慕容复的意图，信号波带来的昏睡时间只有二十四小时，不能再继续浪费了。带着对导师的信任，他一叠声地督促大家向内城进发。

    在负责人的催促下，突击小队迅速撤离前往内城，而萧峰此时已经无心理会，眼睁睁看着慕容复体表的机甲升起点点幽蓝色的星光，他近乎勃然变色：

    “幽能机甲？慕容复，人类根本承受不住幽能的侵袭，你用这个是不要命了吗！”

    “萧兄要是心疼的话，不如束手就擒如何？”慕容复轻声细语地笑吟吟道。

    萧峰神色一滞：“你叫我什么？”

    “萧峰，看在你想救我一命的份上，尊称你一声萧兄，我们筹谋已久，不可能让你去阻止，请你卸下机甲，我保证绝不会动你一根毫毛。”脸上笑意缓缓收敛，慕容复语气变得凛然。

    想到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萧峰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旋即又被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取代，额头青筋暴起，拳头被捏得咯吱作响，强迫自己深呼吸几口气，他勉强压下这股几乎要焚毁理智的怒意，冷冰冰地说：

    “我犯下的错，我自己弥补。慕容复，我会亲手把你抓回去。”

    像是听到什么荒唐至极的笑话，慕容复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萧兄口气未免太大了些，枯潮发生器已经布设了将近半个小时，幽能浓度很快就将降到最低点。没了高浓度的幽能，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还能打败我？”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在白色激光束的强力攻击下苦苦维系的蓝色防护罩终于“啪”的一声碎裂，与此同时，飞掠而至的激光束也淡化成一道几近于无的微芒，轻松被青年外覆的机甲挡住。

    朦胧夜雨中，慕容复机甲外溢的星光愈来愈浓，仿若披上一件蓝色碎星织就的衣裳，他脚尖轻点，整个人好似不受力一般迅疾前飘，幽蓝色星光随之上下翻飞。不过眨眼时间，已经来到萧峰近前。

    萧峰只觉眼前一花，还来不及反应，耀眼的细碎星光中，一点蕴着无穷杀机的寒芒倏忽而至，朝他胸前刺来。生死危机之下，他条件反射地爆发机甲光刃，但幽能浓度根本不足以支持这种高能攻击方式，不过勉强生成两三片光刃，便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眼见光刃朝自己奔来，慕容复微微侧身，机甲外侧的力场自动发挥作用，使光刃路线偏移，从他周身星光外滑过。

    趁这一点间隙，萧峰迅速往后撤去。见他后退，慕容复眼中杀机涌动，手中武器毫不留情地继续前刺，闪烁亮芒的利刃瞬间穿透对方机甲，深深刺入对方右臂肌rou。

    随着萧峰后退的动作，两人之间距离被迅速拉开，慕容复不知为何没有继续追击，任由武器被萧峰挣脱，顺带削下他一大块血rou。

    左手捂住胳膊处隐约可见森森白骨的狰狞创口，隔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萧峰神色复杂地盯着那道被星光笼罩的人影。柔软的、脆弱的、美丽的人类，现在对他张开了狰狞面目。

    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笑，他放下左手，同时也将对青年的幻想一并抛却。

    首次用对待强敌的态度郑重打量对方，飞舞的碎星中，萧峰看清了那把锋利到足以刺穿他机甲的武器——一把泛着浅蓝光泽的光剑。“好锋利的剑。”他忍不住赞叹，既是见猎心喜，也是为了拖延时间方便机甲修复破口。

    没有戳破对方的意图，慕容复轻轻挥舞手中光剑，剑尖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半圆，他扬声道：“高能粒子剑，专门为萧兄的机甲准备的，还要多谢萧兄当初透露的信息了。”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不要再做无畏的挣扎了，萧峰，我们做了这么多准备，你一个人又能起什么作用？现在投降，我保证绝不会伤你半分。”

    然而后半句劝降的话根本没有被萧峰听进去，反应过来慕容复到底在感谢自己什么之后，他须发怒张，好似被激怒的雄狮般高声怒吼：

    “用我说给你的话来杀我！慕容复，你的心是铁石做的吗？”

    与此同时，又一道光刃被他激发朝青年飞去。

    侧身避开光刃，慕容复微微闭眼，很快又睁开，语气淡淡道：“萧兄要是好奇的话，尽可以剖开我的胸膛亲自看一看，只怕你没这个本事。”

    “呵呵，”萧峰怒极反笑，“有没有这个本事，打过才知道。慕容复，不战而降的事，我萧峰这辈子都不屑为之，你要有种，就当场杀了我！”

    慕容复先是一怔，或许萧峰的回答本就在他意料之内，他并无多少失望之色，只是握紧了手中光剑。沉默了几秒后，他轻声说：“那就，只好请萧兄赴死了。”

    话音落下，他再度持剑前冲，修长身影飘飞着越过重重黑暗，朦朦细雨中，周身环绕的星光衣袂般翻腾飞舞，手中的光剑犹如临风摇曳的蓝莲，在萧峰身前盛开。

    这一次萧峰有了心理准备，撑起一道耗能不多的小护盾，他及时挡住了慕容复飞刺而至的锋利剑尖。

    但慕容复似乎已经决心要分出胜负，再不留手，光剑如同狂风骤雨向萧峰袭去，破空之声不断响起，给萧峰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尽管萧峰已经利用机甲的扫描系统辅助判断，但慕容复的动作不仅十分快速，一招一式似乎还颇有章法，往往从最出其不意的角落攻来，他左支右绌之下，难免不及防御，不大一会儿，又被刺出好几道汩汩流血的伤口。

    连续几次都是被闪烁的细碎星光干扰判断，萧峰干脆不再尝试用视线捕捉，同时也放弃了对机甲系统的依赖，而是纯粹依靠自己的战斗直觉指引。不知为何，这样做的效果反而好得出奇，慕容复的剑尖再没能突破那道简陋的防线。

    有了喘息空间后，萧峰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理智又重回大脑，想到那些向内城而去的人类叛军，他不欲再和慕容复纠缠，于是且战且退，不断向内城方向移动。

    慕容复轻易看穿了对方的意图，手中光剑舞动得越来越快，剑芒纵横如风，但无不被对方一一拦下。

    眼中划过晦暗，慕容复止住攻势后退，即使是这样的攻速，都无法超越仿生人的信息处理速度的话，再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虽然不知为何慕容复突然停手，但萧峰立刻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时机，快速朝内城方向奔去。

    望向萧峰远去的身影，慕容复不急不躁地抽出一支肾上腺素制剂打进体内，感到逐渐上涌的酸软疲惫再度消散，他深吸一口气，也追逐着离开原地。

    中城带的繁华街区，萧峰被追赶而至的慕容复拦住，两人再度交手，这一次慕容复的出手速度快了许多，萧峰一开始还未适应，险些被慕容复一剑刺穿胸膛。幸运的是，幽能浓度已经开始回升，萧峰的防御和攻击强度有所提高，慕容复也不得不更加谨慎，不敢被光刃近距离刮中。

    渐渐的，枯潮发生器勉强引发的幽能低潮期即将完全过去，街道上熄灭的灯光逐一亮起。在绚丽的霓虹光影中，萧峰的光刃威力快速恢复，大开大合的动作之间，每一片高能光刃都裹挟着猛烈而炽热的能量向对手袭去。

    眼见光刃来势汹汹，慕容复轻盈跃起，躲开了这致命一击，星光随之在他身侧翩翩起舞。

    “慕容复，”望着那道修长人影，萧峰冷声道：“幽能已经开始回复了，你拦不住我的。”

    眼中闪过一抹决然，慕容复讥笑一声，一字一顿道：“萧兄也太自信了些，我们之间的决斗，可还没结束呢。”

    下一刻，所有外溢的星光被尽数收敛，感到机甲的能压大幅提高，慕容复脸上闪过一抹潮红，忍着即将出口的闷哼，他电闪般朝萧峰奔袭而去。

    这一次，萧峰的护盾没能挡住那柄袭飞而至的光剑。眼见护盾碎裂，萧峰下意识发出蓬蓬光刃，想要逼退对方。

    然而慕容复不再躲闪，相反，他迎着光刃猛冲上去。霓虹的艳丽光影下，萧峰从青年迅疾靠近的俊逸眉目里看到了某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原本蓄势待发的光刃再无法发出，他右手紧紧扣住青年触手可及的肩膀，任由对方将光剑刺入自己胸口。

    慕容复和那双凝望着自己的虎目对视，尽管光刃大部分被机甲给偏飞出去，但仍有一小部分刺入他体内。忍受着内脏翻江倒海的痛苦与灼烧，他开启光剑的粒子功能，高能粒子流瞬间从剑身涌出，在萧峰体内循环流转，以惊人的灼热将机体破坏殆尽。

    萧峰难以抑制地闷哼一声：“慕容……”

    慕容复泛白的嘴唇紧抿，“绝不能，绝不能再一次失败”，伴着这句誓言在耳畔回响，他咬牙双手握剑，再度前刺。

    萧峰再说不出话，被彻底破坏的机体无力站稳，“砰”的一下，他向后倒去，带着紧握剑柄的青年也一同跪在地上。

    眼见对方瞳孔开始涣散，太阳xue的仿生人指示灯也在闪烁几下后彻底熄灭，慕容复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没笑几声，腹部的伤口被扯动，喉咙涌上一阵腥甜，他开始咳嗽，吐出一大股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任由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慕容复抬手要去触碰地上人的面颊，却在将将碰到时止住：

    “人类？”

    他轻声自语，但不过短短片刻，眼中的迷茫痛苦尽皆收敛。他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地上人听，或者是说给这个世界听：

    “那又如何？那又如何……那又如何！”

    说到最后，他癫狂地嘶吼起来。

    下一秒，无边黑暗将他笼罩，慕容复眼前一黑，向前跌去。

    霓虹闪烁的夜色里，细雨仍未止歇，如烟似雾的绵软雨丝轻柔而寂静地从天空洒落，飘向人间。人迹寥落的街道上，两具渐趋冰凉的躯体亲密依偎在一起，鲜红的血液从他们体内涌出，在雨丝的掺杂下化为浑浊的血水，缓慢地，沉重地，顺着地面流淌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