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场梦

    第二天早上，看到近侍一职挂上了写有“小夜左文字”的名牌的刀剑们，神情各异。

    鲶尾藤四郎虽然有点失落，但也是最看得开的，这么多刀剑跟主人似乎都有那么一段情，轮到他当近侍的可能性本来就很小，那么是谁当近侍又有什么区别。因为早早就想通了，他甚至还有心思观察了一下其他刀剑的表情。

    山姥切的表情看不清，他把自己整个藏进了那破破烂烂的被单里，别说是脸上的表情了，人型都瞧得勉勉强强，但是下意识，鲶尾藤四郎觉得他可能不太开心…或者说，心情低落。

    药研低着头，稍显沮丧的样子，不过…或许是因为昨天已经被审神者安抚过了，如今也算不上太难过。

    加州清光…呜哇，这家伙的神情好可怕！真的不是要暗堕了吗？！不是，清光殿你身上已经有阴郁的黑气飘散出来了吧？本丸里有……有没有精通灵道的刀剑？来跳个舞念个祈祷词，祛除一下污秽也是好的吧？

    宗三左文字……咿，宗三殿的表情是要闹哪样？这种混杂了…忧郁哀怨和松了一口气，同时又仿佛被背叛了的气质，五味陈杂也要有个度吧？这简直…令人窒息。

    相比自己的刀剑，飞鸟倒是对此不太在意，无知无觉的样子。他穿着一身赤红的改良和服，衣摆上有金线绣着交颈振翅而舞的仙鹤两只。他缓步而来的姿态，也像极了那种仙气飘飘的鸟，身姿清俊，体态风雅。一样是红色的衣裳，同昨日却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怎么了，一个个都聚在这里？”他单手揉着太阳xue，神情略恹恹，显得有些睡眠不足的样子，另一只手牵着一脸严肃的小夜左文字。飞鸟看到众人围着的那个柱子，笑了笑，“怎么说，相比之下现代还真是很方便啊，什么都自动化，轻松了不少呢。”

    “主人为什么没有选我当近侍呀…我可是期待了很久睡在主人的塌下这种事情呢。”加州清光嘟着嘴，半真半假抱怨了一句，结果被飞鸟似笑非笑的看了一会儿，就收起了那副模样，乖巧的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吃过饭七八点钟的样子，阳光以刚刚好的亮度洒下，院子里的建筑和植物都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金光，温度以令人不察的速度缓缓上升，却恰巧停在了让人觉得皮肤微微有些冷的时候。飞鸟眯起眼睛向本丸空旷的院子看过去，忽然开口，“之前狐之助说的那个，锻刀，我有点感兴趣。谁能教我cao作一下？”

    说是锻刀的是这个人，看到刀匠递过来的空白需要填写的指令单嫌无趣的也是这个人。

    飞鸟站在那里，小小的刀匠递上的指令单，他弯下身接过来看了两眼，抱怨道，“这个…有点无趣过头了吧？就这样吗？填个资源就能锻刀？”

    “世界的法则就是这样的，主人觉得厌烦的话，要不要就算了呢？”加州清光在一旁笑眯眯的、不着痕迹的减少出现新同僚的可能性。

    “不要，你们做的饭都很难吃。”飞鸟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加州清光。

    “……”万万没有想到输在了没法拴住主人的胃上的加州清光。

    飞鸟抱怨是抱怨，但还是随随便便填了两组数据进去，资源被放进了锻刀炉后，片刻后就显示出了时间。

    三小时和一时半。

    “要等吗主人？或者用加速符呢？”加州清光又赶在众人之前开口——没错，众人——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锻刀而已，没想到这座本丸里所有的刀剑都过来了…也幸好刀剑不多，而飞鸟接手的刀剑又是纤瘦的短打协系列，小小的锻刀室里也勉强挤得下。

    但是，三小时的锻刀时间证明，一会儿即将到来的，无疑是一振身材高大的刀剑，因此……

    “这样吧，清光留下，其他人就随便给自己安排什么喂马耕作之类的活，或者去玩吧，如果想要认识一下新来的伙伴，下午三点左右，趁话多的那家伙（狐之助）不在，大家开个见面会。”他笑眯眯的，慢条斯理把一系列事情吩咐完之后还拍了一下手，像是幼儿园园长在对一群小朋友说话，“好啦，不要愣着了，行动起来！”

    等大家离开了，再瞧不见这边的时候，飞鸟才收起那种宛如假面一样的笑来，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一张脸没有表情的时候仿佛无机质的雕像，看不出一点活人气来，他的声音也无波无折，像是半分情绪也提不起来，道“先燃一张加速符吧，清光……”

    或许是因为睡眠质量，或者飞鸟不愿意考虑的什么原因，他一早起来内心就有种烦躁感，像是夏日的时候，晒着毒辣的太阳又有烈火燎了衣袍，又像是无数只小虫子在身上爬，让人恶寒又别扭。

    飞鸟即使之前表现的再自我，也知道这种心情不适合用来面对这些被召唤出来的、奉他为主的刀剑。因此，他刚刚表现的便有些夸张的温和，如今也按捺下这莫名其妙的恶劣心情，深呼吸看向刚刚现形的刀剑。

    飞鸟看见那人打扮的时候就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又仔仔细细看了一下这振刀剑男士的长相——“这是……冲田二号？”

    加州清光也愣了一下，“安定你的人形，为什么模样会跟冲田君这么像啊！”

    这振刀剑，无疑就是冲田总司的佩刀之一——大和守安定。

    大和守安定的视线被加州清光挡掉了一大半，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飞鸟的模样，他先是挠了挠头，有些茫然，“哦哦，清光，好久不见。”然后带着好奇的问道，“诶？审神者认识冲田大人吗？”

    问完这句话，他才侧过头去找刚刚说话的审神者大人，这一看不得了，他那双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恨不得占据脸的三分之一，嘴巴也变成一个圆满的O型。

    “是您？！是您吗？我没看错吧！重……重明大人？！”

    这个名字让飞鸟恍惚了一下。

    他一直说加州清光的性格像冲田总司黑化的时候，但实话说，其实他对冲田君所谓的黑化并不十分了解，充其量也就是在其他人的叙述中窥探个大概。冲田与他在一起相处的时候，总是表现的温柔体贴，且有些文雅的活泼幽默，不像是剑士，倒像是名门氏族家的公子。而两人亲密无间时，他总会一遍遍在飞鸟耳边低低的叫着这个名字，重明…重明。

    他是极聪明的人，相处下来早就知道这两个字并非他的真名，但飞鸟不说，他也不问。只是每次叫那两个字，都有一种说不清的深意在其中，仿佛念的更认真些，这名字就能变成羁绊，死死将两人拴在一起一样。

    “安定，现在要叫审神者飞鸟大人。”加州清光的话叫飞鸟回过神来，当然，他的本意提醒表情明显崩坏掉了的大和守安定——不过这人听不听得进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啊…是的，重……飞鸟大人，我的模样……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我总想着跟随冲田先生的步伐吧……对了，您怎么会在这里呢？”这家伙在加州清光的提醒下终于管理好了自己的表情，他挠了挠头，露出有些羞怯又有些喜悦的样子，问道。

    “啊…就在冲田离开之后两三天吧，我出门散步，不知怎么就被抓过来当审神者了。”飞鸟略过了大片内容，就这么随意的解释了两句，他看着大和守安定明显被糊弄了过去，又乖巧又省心的点头的动作，感觉刚刚的烦躁掺杂那点悲春伤秋都沉浸下去了，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呦西呦西……唉，安定的性格可比冲田君要好很多啊，他这个人超级难缠……说起来，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没有找到我的话，不至于黑化吧？我还真的是一直没见过他黑化的样子呢…”

    大和守没有回话。

    加州清光当时已经被冲田赠给了飞鸟，虽然也算是跟着飞鸟一起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却不知道冲田总司的结局，对此也很好奇，“冲田大人肯定气坏了吧，毕竟飞鸟大人超——任性的。”

    ……

    从这点沉默之中，飞鸟仿佛察觉到了些什么，他看向大和守安定，正好对上那双蔚蓝的眼睛。

    像是映照碧蓝天空的海洋，表面风平浪静，却压抑着暗潮，潮水之中有无尽的悲凉。

    “冲田大人……在那一役中，离世了。”大和守安定定定的看着飞鸟，在这让人觉得着实漫长的沉默之后，声音低低的回答道。

    飞鸟看着他，身体已经接收到了大和守安定传递来的信息，一瞬间脑子却没有跟上。

    “这样吗？”他发出毫无意义的一声疑惑，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话究竟表明了什么，可是距离那时早已经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与此同时飞鸟也没有什么身份表示痛惋，于是他只能又叹息，“这样……啊。”

    像是眼睁睁看着微风拂过樱花树梢，而那粉色的一片花瓣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掉落了，在半空中晃晃悠悠，最终，跌进泥土中，与褐色的泥融在了一起。

    这昳丽消散了，又动人，又让人觉得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