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自爱

    （一）

    海湾中学作为省重点高校，百年校庆备受海市瞩目。

    为了策划庆典，几乎每个班主任都焦头烂额。毕竟一所以“高考加工厂”为名的高校，德智体美劳中“体美劳”显然有所欠缺。校领导让每班至少选出五名学生进行文艺汇演的选拔，怎么选？这批学生也许还没他们老师多才多艺。

    除了矮个子里拔高，别无他法。

    周洁甫一进教室，班里所在的学生就把身姿摆正了，哪怕现在是休息时间，他们也习惯性做好了随时上课的准备。

    不过，这次周洁不为讲课而来。

    她的视线逡巡片刻，有了几个目标人选，最后目光锁定在后排角落靠窗的女生，眉心微皱，若有所思。

    犹记转学过来没几天，这个女生就因跟同学在食堂打架记过一次处分，事后周洁怕她惹事，安排她坐末排。因此一学期过去，每个学生由于名次的变化，都多多少少换了位置，而她始终如一地坐在角落。

    是个吊车尾，性格有些孤戾的女生。

    此时班里其余学生都在刷题，再不济的，也是边吃晚餐边看题，只有她，捧着奶茶，望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风景，优游自在的模样。

    她的头发乌长微卷，不按校规扎成马尾，而是如海藻般披散在背后，衬的她一张脸愈发的小巧，尽管戴着一副宽大的眼镜，也遮不住她精致的五官。

    学校统一的蓝白相间校服，穿在她身上，倒像是定制的私服，气质娉婷，早cao时周洁不止一次抓到有男生偷看她。

    如果不被海湾艺高劝退，以后应该会从事演艺事业吧。

    周洁思索间走至她旁边，女生似有所感地转过头，她的一双眼睛清澈、灵动，轻而缓地一抬眸，似有秋水盈盈荡漾。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她冷硬的神色。

    周洁让她来趟办公室。

    女生闻言面色更冷，粉淡的唇紧抿，神色厌烦不已。

    周洁佯作不知。哪个学生不排斥老师呢？她习惯了。

    一到办公室，周洁开门见山，提了校庆的事，商量道：“大致是这个情况，有没有意愿参与汇演？詹洋。”

    詹洋脱口而出：“没有。”

    周洁含笑道：“有没有擅长的才艺，唱歌？跳舞？还是乐器？”她见詹洋不为所动，轻咳一声，“你之前不是海湾艺高的吗？”

    詹洋闻言脸色骤然一黯，不自觉攥紧了手。

    面对班主任洞悉的眼神，詹洋最终败下阵来，她避开视线，低声说：“民族舞。”

    周洁微笑着点点头：“嗯，那我把你报上去了。”了了一桩事，她挥手赶人，“好了你回去吧，把班长叫来。”

    詹洋并没有回班叫班长，而是一口气冲下楼，往cao场跑去。

    虽然海湾中学课表里的体育课岌岌可危，但学校为了评级，应有的设施设备都有。

    她径直跑向器材室，进了器材室里一个杂物小隔间，反手锁上了门。插销很老了，她一使劲，手指被擦出一道伤痕。詹洋没有管手上微弱的疼痛，因为很快，脑袋针扎似的疼痛掩盖了它——她双手握拳狠狠地砸向角落的沙袋，一下又一下，毫无章法，反作用力让她的脑袋持续耳鸣、疼痛。

    厚重的灰尘随着她的巨打，在沙袋周围形成混沌的残影。她每一次大肆呼吸，都会被不洁的空气引发咳嗽。

    可她还是一下又一下地击打着，发泄着…

    不知过了多久，詹洋大汗淋漓地停止了击打。她手指发麻，眼前发黑，失力般跌坐在地上。手掌不小心压到一个破旧的篮球，漏出干瘪的吁气声。

    宛若詹洋身体发出的轻轻叹息，叹她的悲愤，叹她的不自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