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虎杖悠真讨厌手下
总监部地下的某个鲜为人知的密室 “…这些是全部关于两面宿傩的记录了，另外，分离受rou者的方法，目前为止，我并没有搜集到有效方法。还请您宽恕。” 虎杖悠真盘着腿，坐在有着山水挂画的床之间上，不太轻柔地翻阅着手里快要破碎的《日本书纪》。他随手翻了几下，不太感兴趣地扔到一边，端起没吃完的酢橘刨冰，继续吃了起来。 那碗冰沙的顶端，装饰着一朵颜色青蓝的，花瓣细长的花朵。 虎杖悠真是在完整地将那朵带有毒性的花吞下后，在开始吃冰沙的。 “两面四臂的鬼神？听上去像是把什么天生残缺的连体人奉为神灵，只有那种穷乡僻壤（注1）的人会这么干。而且还是个喜欢穿女人衣服的暴露狂…” 虎杖悠真抬起头，橙黄色的眼珠在白蜡烛燃起的火光下，显得更亮了。 “有在飞騨国找到宿傩的尸骸吗？”那边应该还有信奉宿傩的傻瓜。 “岐阜那边，除了天元大人的飞騨灵山净界内部，都已经查探过了。”两个穿着一身无纹素黑正装的中年男女，跪坐在下层，不似此间的主人，“还要继续找吗？” “啊，这样吗？那就不用了，过早惊动到地下的老家伙就不好了。”那就是应该在净界里面了，两面宿傩的本体，“虽然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估计已经知道了吧。” 虎杖悠真脸上虽带着微笑，眼底却冻结着一层薄冰。 因为天元的结界，笼罩了全日本嘛，包括他曾经的老巢。 真是令人不悦，就好像自己的东西被窥伺了一样。 虎杖悠真微笑着放下手里的空碗，目光落在漆器盒子内，模样朴素，却十分眼熟的甜品： 薄皮蟃头，塩羊羹，糖渍蜜柑，加了四国产的和三盆糖的鸡蛋糕和纪州南高梅（注2）。 除此之外，还有精致小巧，象征着四级的和菓子——樱饼，水羊羹，栗子饼和柚子饼，放在漆盒的第二层内。 ——这两个小弟倒是有心了。 “徹也君看到我带回来的三兄弟小狗了吗？还不错吧？那个血涂，会像山羊一样嘎啦嘎啦地喊哥哥哦。”虽然不是喊他，但是那种声音还算有趣，“很可爱吧？” “九相图1～3号的受rou体？是要作为跟加茂家交换的筹码吗？” “不，先不要动。多注意加茂家的动向就好。而且，那是准备给加茂宪纪的陪练。”虎杖悠真打了个呵欠，换了个随意的姿势坐在上首，“虽然不知道那个人…姑且称呼他为加茂宪伦吧……是怎么把理应死透的我，从地狱给弄出来的…但就现在而言，我挺满意重新作为「人类」活着的。” 要是把他的味觉也修复一下就好了…三百多年以来，除了人的血rou和咖啡之外没一点味道，他都忘记甜食是什么味道了。 应该是会开心起来的味道吧，就像那个吃到甜食会开心的大龄儿童一样。 所以啊，他会好好地“感谢”那个“加茂宪伦”的…竟然跟京都校的小弟同名了，还真是恶心。 真不知道赋予加茂宪纪那个名字的女人，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给自己的孩子取名的。 “这么说…让您用这具身体复活的人，是在算计您吗？”徹也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起了混合了恨意和后怕的复杂神情，“是…‘他’吗？” “暂时无法确定…现在还不知道那只臭虫所有的详细计划和目的，但也能推测一部分了吧。”虎杖悠真对那名躲在暗中，算计着一切的不明人士，既有着欣赏和赞叹，又有着对被利用的不爽和杀意，“有时候，把最强的或是最碍事的那个人除掉，确实会方便很多…很有参考价值。” 虎杖悠真所指的人是五条悟，毕竟他也是考虑过对五条悟下手的人…之一。但就现在来看，五条悟这个有着自己坚持的“善”的人，不会无故对他下手，也在好好的保护着虎杖悠仁。 善的一方，总比恶人好对付得多，在乎的东西多了，弱点也多的更多。 而虎杖悠真的底线是同伴和人类的存续，除此之外，他没太多在意的东西。 “我以为您会想要和那个人合作。如果按照您说的，‘加茂宪伦’占据了‘虎杖香织’的身体后，又占据了去年发动百鬼夜行的特级诅咒师，‘夏油杰’的身体的话。无论他想做什么，胜算都会大于只有五条悟一个人的五条派。”徹也收敛了脸上的表情，貌似沉稳地分析道。 “但加茂宪伦如果想要封印那个五条悟，放出虎杖悠仁体内的两面宿傩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哟。”中年女人翘着涂着指甲油的小指，指着徹也，嘴里发出的却是粗犷的男声，“这么做的结果是什么，一点没有政/治天赋的徹也果然没有考虑到呢。” “无论如何，他想做什么，都不是我关心的…只要人类还存续着就行，我只对杀掉那些非人的东西感兴趣。”虎杖悠真的出声，打断了两个手下之间略显紧张的气氛，“在保证那几个人存活的前提下…尤其是背负着死刑缓刑的虎杖悠仁。” 如果五条悟会那么简单中招，就搞笑了吧。能让五条悟心甘情愿地中招的原因…难道是夏油杰那具身体？听说这两个人的私交很好，又是曾经的同期生… 啊，他们两个之间，不会有什么特别的私情吧？那就有些麻烦了。 虎杖悠真一手撑着脸，侧头去看一旁的插花。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特殊的东西一样，露出赞赏的微笑，转头对着另一始终没开口说话的人说道： “桂介君插花的手艺也有进步呢。”就是喜欢穿女装这一点，总让虎杖悠真有些想吐槽，“你穿成这样出来，外面那些家伙没说什么吗？” 桂介撩了一下刘海，笑着摇了摇头。 “主上喜欢就好。”桂介眯起斜长的狐狸眼，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和脸上的酒窝，“那些死人能说什么呢？” “别杀了，那些人还有用。”徹也提醒道。 “好吧。那么，接下来，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 “嗯……听说过妖怪最后的净土，「八原」吗？最近想带人去那边逛上一圈。”虎杖悠真舔掉指尖沾染的糕饼碎屑，橙黄色的眼睛做出思索状，“好像在九州那边？上次恭助查到，我有一支后代是在萨摩还是日向那里？” 虎杖悠真一时之间有些想不起来他的女同伴和孩子们最后逃出去了几个…只要逃离当时「摩罗」的狩猎范围，不再进入那块区域，应该会没事吧。 “是宫崎的「时透」家，鹿儿岛的那支末嗣在迁居八王子市的景信山后，最后的血脉于大正时期加入了鬼杀队，作为「柱」被黑死牟先生杀死了…就是围剿黑死牟先生的那场战役。”徹也提醒道，“不过，埼玉那边也有还一支…他们的后代搬到东京后，改回了祖姓「继国」。”据说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呢。 “真是好消息呢，主上会高兴吗？”桂介笑眯眯地说道，“您的后代成功下克上了哦。” “也许…？” 虎杖悠真不置可否，继续吃着面前的点心。 “话说回来，徹也君，你…身体还习惯吗？”吃了一颗蜜柑的虎杖悠真，心情颇好地盯着头顶的方格形天花板，手放在膝盖上，嘴角勾着笑，“没被五条…悟先生发现什么吧？” “五条家现任的家主大人最近很忙，也不知道在查什么…”徹也一脸平静，丝毫看不出他是主动投靠虎杖悠真的叛徒，“您要对付他了吗？” “你很希望悟先生出事？”虎杖悠真瞥了他一眼，捻着刨冰内的樱桃，扔进嘴里，“我挺中意他的…他那紫色的「茈」，他的味道，他的理念，他的实力…他的一切。” “还不到‘满意’的程度吗？以悟大人的性格，知道了会闹起来吧。”名为徹也的男人，似乎很了解五条悟，自然地点出了虎杖悠真这么做的可能后果，“您是真心的吗？” “猫科动物，毕竟跟狗是不太一样的，对吧？”虎杖悠真却答非所问道，“在开始这段关系前，他已经是我半个同伴了。” ——对待猫科动物，自然是真心才能换来真心啊。 徹也亲自为虎杖悠真倒了一杯加了冰块的冷茶，又从旁边的花盆里剪下一只蓝色的花，插在冰块的间隙后，放在了虎杖悠真的面前。 “您多少还是有了在意的人类了啊…先祖大人知道了，会很欣慰的。” 先祖？徹也的先祖是谁，他怎么记得？都什么年代了啊？ 虎杖悠真转着手里的茶杯，一脸无所谓。 “我可不记得以前的我，主动吃过你们五条家的咒术师。”除非是自己送上门来找他麻烦的。 即便是一二百年前，人们对生命的价值的看法与现在就有很大的不同（注3），更别说像他们这样生前生活在群雄并起的战国时代的人了。弱rou强食，适者生存，杀掉主动来犯者这件事，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 “我记得您更偏爱加茂家的术师。”徹也简单地复述了自己在先祖的手记里面读到的记录，“‘上弦之四摩罗，喜食加茂家术师之血’，那个加茂宪纪，需要处理吗？” 徹也的话，让身边的桂介捂着嘴，咯咯地笑了出来。 “上弦四…？那可配不上我们的主上呢。”桂介明显像是知道些什么，又没说出口，吊着徹也的胃口，“你们这些咒术师的消息，真是闭塞落后。就连结界也一样，还是几百年前的老样式。” “你现在也是咒术师，桂介。”徹也不咸不淡地堵了一句，“而且，我，或者说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大人在死前曾经击败过黑死牟先生，惨胜。” “如果不是大人实在喜欢‘四’这个数字，吞噬了上弦二和上弦三的大人，早就上位了。” “谁让‘他’是在卯月（旧历四月）出生的呢。” 虎杖悠真闻言，朝着不省心的下属瞄了一眼。 桂介朝着虎杖悠真做了个鬼脸，上挑着的斜长丹凤眼看上去分外不怀好意，他嬉笑地看着自己身边这位沉闷的同僚，说道： “想太多的人，可是会早死的哦。” 虎杖悠真对两个手下的言语间的刀光剑影并不感兴趣。 “我现在可不想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虎杖悠真揭开了第三层食盒，懒洋洋地用叉子戳着做成大脑模样的粉色芝士，又去捞染成天空蓝色眼珠模样的白巧克力球，“当个人类不好吗？虽然我还是吃不出什么味道就是了。” “那么，悟大人那边…” 虎杖悠真抬起头，对着徹也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啊…尝过才知道。” ＊＊＊ 虎杖悠真从总监部里离开，已经是黎明时分了。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一样的浅蓝白，星辰也已隐去，就连挂在西方空中的月亮，也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如果是上辈子的他，这时候已经在寻找没有半点太阳的地方躲避了吧，也许是野外的洞xue，也许是村子里无人居住的板房草屋——能够生而为人，真的是太好了。 虎杖悠真对着东方天空投注下的第一缕淡金色的阳光，伸出手，就像在试图触碰那光束一样。 “还想说你是不是被那帮烂橘子给为难了呢，电话都不接。” “我在外面等得好久诶，带来的甜点都吃光了哦。” 其实五条悟只等了一个多小时，中途还用术式逛了几家便利店，边走边吃。但他看到虎杖悠真那副优哉游哉看着日出的模样，就是忍不住想要抱怨。 “难道就不是我跟里面的老家伙们密谋了些什么吗？” 虎杖悠真头也不回地反问了一句，眼睛继续注视着令他着迷的晨曦。他也不想去问五条悟为什么这个时间会出现在总监部外面堵他——大概又是冈山那个傻乎乎的家伙，不小心又被五条悟给套话或是忽悠了吧。 真是烦死了，应付完极具激情（想要搞事）的下属们，还要应付一只看上去大概不高兴的猫…真是麻烦呢，五条悟。 “诶——跟那些烂橘子有什么好交流的啦？那些脑子都锈住了的人，脑电波给小悠真对得上吗？” 五条悟双手插在口袋里，嘴角下撇，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他是个不会隐藏自己情绪的男人，所有的想法和心情，都会直白地摆在了自己的脸上。 “也许我是在跟那些废物讨论，要怎么把悟先生给封印起来，或是让悟先生失去行动能力。” “喂喂，小悠真不会还在记仇上次我想把你关小黑屋的事情吧？” 五条悟上前几步，和虎杖悠真并肩而立，抬头看着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阳。 日出有什么好看的？有他好看吗？为什么不看看他呢？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人类的想法过于复杂，即使有着六眼的他也无法看透。 “并没有。”虎杖悠真心平气和的模样，令五条悟看不出他究竟是在说谎还是在说实话，虽然虎杖悠真也没有说谎的意思，只是选择性坦白，“只是我‘猜想’中的一个可能。” “呜哇，好狠心哦，悠真。”五条悟伸手搭在虎杖悠真的肩膀上，状似不经意地说道，“真到那种时候的话，我可爱的学生们就拜托你了哦。” 虎杖悠真静默了几秒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回应道： “我想，这句话您应该跟七海先生说。” 七海建人应该会很乐意做照顾孩子的工作吧，那种成熟靠谱的大人。认真起来的七海建人，有时候就连虎杖悠真见到那护目镜后谴责的眼神，都会稍微有一点点心虚——特别是他在搞破坏结束，把报告扔给冈山写的时候，刚好被七海建人撞见那几次。 就好像是碰到小学那个过于负责，喜欢做家庭访问的班导一样麻烦。 ——况且，真到那种时候的话，他一定是先以保障虎杖悠仁的性命为优先，顾不上其他人。 “唉，我还以为你会说什么，要跟我殉情或是诅咒我之类的呢，真是让我白期待了。” “我可是很相信悠真的哦。” 五条悟捏了一下虎杖悠真的肩膀，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一样。 “哼，就这么相信我？我可是你那首《烂橘子之歌》的主人公。” “嘛，那我下次换一首？”——2.0版本叫什么名字好呢？小橘子还是青橘子？ 五条悟在神游天外，脑内开始搜索合适的曲调的时候，虎杖悠真却突然开口道： “殉情而死，就没人向凶手复仇了…那未免也太可悲了一点——我是不认同的…” 虎杖悠真说到这里，却又无意和对方就这个问题继续闲聊下去，转而直截了当地询问起五条悟跑来这里等他的原因。 “那么，悟先生专门等我，是怕我被刁难？” “也是一部分啦，我还想请你帮几个忙哦，所以专门来找你了，感动吗？”五条悟歪着头，头转向虎杖悠真的方向，即使他蒙住了眼睛，他也确实在注视着虎杖悠真，“而且我们好像很久没有私下见面了诶，你也要主动一点嘛，我想去约会哦。” 约会？是有什么事情要当面说比较安全，才找过来的吧。 虎杖悠真可不相信五条悟有这么闲…他可是特意挑了对方被派了很多外地任务的时候，过来和烦人的下属们见面的。 虎杖悠真的手机在这时候亮了起来，潜伏在咒术界御三家的下属将他想要的，关于妖怪们最后的净土「八原」的资料，给打包发了过来。他当着五条悟的面，打开了那少女心满满的颜文字压缩包，浏览了起来。 看得见妖怪的少年？跟妖怪友好相处？！ 虎杖悠真感觉因为看到日出，稍微好转的心情，蒙上一层阴翳。 “要去这里玩玩吗？八原？” 注1：相当于岐阜县的北部飞驒市。在日本古代，土地贫瘠、生产力低下的飞騨国属于偏远之地，是大和朝廷时贬官和犯人的主要流放地。与其他国间都有高山的阻隔，不可能频繁交通。（相对于富庶的纪伊老家，飞驒在悠真眼里确实是穷乡僻壤）； 注2：以上都算得上是现在和歌山（纪伊包括了三重县南部及和歌山县）的特产； 注3：出自漫画161话，伏黑惠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