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小镇

    两天后，陆秀峰的车开过一个长长的穿山隧道，又途径一段盘绕的山脊公路，这才开到了一座地处山坳里的偏僻小镇上。

    在这里，导航已经不那么精准了，颠簸的路况和语焉不详的路牌也成了常态，幸好陆秀峰拿出了一份来源不明的手绘地图。

    这年头，纸质地图早就不多见，手绘的就更稀罕了。秦素拿过来看了看，发现它是画在一张铜版纸挂历的空白背面，并不像丛中笑那样的年轻姑娘喜欢做手账做游记所绘制的地图，它的内容没有任何花里胡哨可爱有趣，而是线条非常简明的一副正经地图，看笔迹明显不是陆秀峰的。

    地图上标出了他们来到的小镇，还标出了一座名叫柏坪村的地方，那也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地。

    即便此刻是傍晚，换做在城市里正是道路晚高峰无比拥堵的时候，这儿街上的人也还是稀稀拉拉的。

    别说堵车，这条路上压根就没几辆四个轮子跑的车。

    而在路边走着的为数不多的行人中，又以老人与孩子居多。

    青壮年在这里似乎十分少见，都市里随处可见的拿着手机边走边看的年轻人，就更是凤毛麟角，少之又少——起码他们顺着这条灰扑扑的，但一看就是镇中心主路的街，开了四五分钟的车程后，也就看到了一两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这个小镇，已经是柏坪村外最“繁华”的地方了。

    因为要打听一下附近加油站的位置，陆秀峰与秦素在一处烟杂店门前停下了车。

    外乡人在这里本就惹眼，从开的车再到二人的穿着和气质，都显得与众不同，更何况，他们还戴着口罩——这几天，但凡下车休息、吃饭或者补充物资，他们都会戴上口罩以免遇到不必要的麻烦，入住酒店也是办理好入住手续，进了房间才会彻底摘掉口罩——而在这个小镇上，除了卫生所的大夫，再没有谁会戴这玩意儿了。

    所以毫无意外地，他们一下车，就几乎吸引了全部的路人目光。

    夕阳很红，余晖很艳，大片大片的红霞橙光洒落下来，照得这条街上有明显修补痕迹的柏油马路都泛着点点光芒，陆秀峰的眼镜镜片上闪过一丝温暖的柔亮，他拉着秦素的手朝烟杂店里面走。

    坐在店门外绿色塑料防雨棚下正打着瞌睡的烟杂店老板，站起身来，用夹杂着土话的口音招呼他们。

    陆秀峰买了两瓶水，趁着老板拿出一块布，擦拭这两瓶一看就在店里摆了很久的矿泉水瓶身时，他顺便问清了加油站的位置。

    有几个小孩好奇地跑过来，不远不近地站着，一个个都眼睛睁得乌溜大地看向他们。

    秦素又拿了点零钱，跟老板买了一把糖果，散给孩子们分了。

    他们有的会说大声说谢谢，有的则不敢拿糖，得秦素亲自放在掌心递过去，还有的不好意思地拿了糖转身就跑，好似跑慢一点，糖就会被要回去。

    秦素站在杂货店里，看着孩子们渐渐都跑开了。远处的夕阳一点点接近地平线，镇中心的这条路从明到暗，又是一天即将过去。

    秦素照例拿起手机，拍了两张照片。

    一张，是快要落山的太阳，与快要入夜的旧街。

    一张，是站在杂货店门内的自己，还有一旁拿着两瓶水，侧过头来看向镜头的陆秀峰。

    自从过了那条穿山隧道后，手机信号就明显变差了，看着图片的发送进度缓慢转着圈，迟迟没有跳出发送成功的提示，秦素顺便将消息往上翻。

    她在车上睡了会儿，原倾在这期间也发来了一些消息，她还没来得及看。

    消息中，既有他在片场休息时的照片，也有他絮絮叨叨的对她的想念，还有阿Jay跟他同步的目前调查视频网暴事件的进展。

    虽然才过去了几天，但视频和相关词条的热度又降了好几轮，现在在网上的水花已经很小。

    而在这种大趋势下，个别放着最新冒出的流量话题不去碰，偏偏还在视频这件事上揪住不放特别蹦跶的账号，就很显眼了，很快得到了公司团队的格外关注。

    现在他们已经接触了对方，发现那些账号背后是个专门的营销团队在运作，只不过对方处于行业更灰色的地带，收费低门槛低，做事也更没有底线。

    稍微用了点合法但不太常规的手段，对方就“配合”地把雇主卖了——是有人故意花钱买了水军想要继续炒热视频的事。而且，阿Jay从他们的口风中能听出，这些人根本不知道原倾在这件事里的存在，他们拿钱办事，收到指示，从头到尾要针对的目标，确实就只有一个人——秦素。至于另一个也在大众面前露了脸的男的，会受什么影响，花钱请他们做事的人让他们随便看着办。

    这里的“另一个”“男的”，明显指的是陆秀峰。

    而原倾，则在那个神秘的幕后推手的口中，完美“隐身”了。

    那么，对方既然没想着勒索敲诈，那就只能是想要“保”原倾了。

    曝光秦素，引导舆论网暴她，看到热度下去还不肯罢休，却又格外小心地“藏”起了原倾的存在。

    再综合对方自己一开始发布视频的账号，曾经删除了一些应援原倾的网络历史痕迹，他们可以合理推测，这件事，很可能是原倾的某个疯狂粉丝做出来的……这下，便有了更进一步的方向，阿Jay正在派人继续查。

    原倾虽有心理准备，但跟秦素说起这件事时，语气明显带着歉然。他特意没发文字，而是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在远处孩子们边吃糖边笑的声音里，秦素听到手机里传来他说的“对不起”。

    陆秀峰跟她回到车上，等她给原倾语音留言，单方面安慰好对方后，他才再次发动车，带她一起去加油。

    到了那个简陋的加油站，除了又迎接了一波目光稀奇的围观，他们还从烫着花菜一样夸张的卷发头，不停敲着肩膀喊酸疼的老板娘口中得知，大概一小时后会下雨。

    看了看手机上“近两小时无降雨，可以安心出行”的提醒，两人对视一眼，选择了听老人言。

    晚上开车走不熟悉的山路，本就并非明智之举，如果再碰上下雨天，那情况就更加不可控了，还不如就在镇上住一晚。

    就在他们入住了镇上唯一的招待所不到十分钟，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外面响起轰隆一声炸雷——真的下雨了。

    装修简单的淋浴间里，秦素打开水龙头，温水哗啦啦地喷洒下来，热气在狭小的空间中一点点氤氲扩散。

    “哗啦——”一声，简易推拉移门被打开，陆秀峰摘下瞬间也被水汽漫上白雾的镜片，慢条斯理地在衬衫一角上擦了擦，才继续戴上，问：“素素，我和你一起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