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天之骄子奉白狼

    第二日，启毕可汗便邀请众人去游猎。

    长孙晟用汉语将可汗的意思转告给众人：“大汗说，让我们两两成一队，各自去四方寻猎。猎得猎物最多的一队，大汗有厚礼相赠。”

    杨玄感异议：“可我们总共才七人。”

    “无妨。”

    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众人耳畔。李靖心下一凛，觉得这声音冷锐如锋镝，令人暗生警惕之感。

    李靖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名异族男子——他之所以只说“异族”，是因为这名男子虽身着突厥服饰，可面容上不像是突厥人，也不是中原人。他的头上也顶着一顶金冠，只是与突厥可汗的样式不同。李靖正打量他时，那男子忽地向他投过一眼——这一眼便足以使人如坠冰窟，连李靖在那一刹那都冻在原地。

    长孙晟皱眉，他经营突厥多年，大大小小的贵族都认得，但眼前这位却是素昧平生，因此他心下已经蹦出一个念头。“不知是哪位贵客？”

    男子微微一笑：“我并非此间人，只是单纯仰慕这位韩将军——”他转向韩信，“因此向大汗请求，想与之同游。不知您，可否给在下一个面子？”

    此话一出，除苏定方以外的众人皆大惊。只因韩信的身份向来不为外界所知，李靖只对外人道是从山中寻访来的隐士，同自己结为师徒，再没有其他。如今此人既这样说，这说明他的身份只有一个——英灵。

    李靖心下已响起了无数声警报，他看着韩信，后者也正凝眸苦思。男子又笑了笑：“我并无他意。只是我可以担保，若韩将军同在下一程，定能拔得头筹。我同样也可以担保，那份厚礼——韩将军一定会爱不释手。”

    听男子如此言辞款款，道貌岸然，李靖心下已然火起，冷哼一声，正要说些什么，韩信却摆摆手，问：“我对金银珠玉之类的东西没有兴趣，更何况纵使没有你，我也未必就拿不下这厚礼——足下究竟有何图谋？”

    “我真的只是敬慕韩将军的才华——而且我相信，与我有同样敬慕之心的人不在少数。”男子径直朝李靖看来，李靖这次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男子见状挑眉笑道，“毕竟我也是知兵之人，这份心思再正常不过。”

    “好。不过我并不娴于弓马，恐怕满足不了你想拔得头筹的心思。”韩信懒懒道。

    “这倒不劳韩将军。即便没有韩将军，我也有自信取得那份礼物，韩将军就不想看看我用的是什么手段吗？”男子竟向前跨了一步，与韩信距离不过二尺，“毕竟我对你可是了如指掌，而你——对我一无所知。”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峙了很久，忽然，韩信一笑：“那便走吧。不过我要对我徒弟说几句话。”

    “可以。”

    韩信走到李靖身边，用正常音量说：“我每半个时辰放三次鸣镝。如果你隔了半个时辰，听不到鸣镝的声音，就立刻使用令咒，把我召回你的身边。”

    李靖心下沉重，韩信握了握他的手，在他耳边温言道：“更何况他对我也并不是了如指掌……不入虎xue，焉得虎子？”

    ……

    李靖是跟李密走在一起的。杨玄感似乎还在为昨天的事醋着，临走前跟李密咬了下耳朵，李密瞟了李靖一眼，脸又红了半晌。

    两人并辔而行，一开始是沉默的，后来李密才发问：“药师在担心齐王殿下么？”

    “唔。”李靖有些无精打采，“虽说方才听到了鸣镝声，可还是放不下。玄邃，你对那位从者的身份有想法么？”

    李密摇头：“我也不清楚……他分明是异族人，却又自称对齐王殿下无所不知……”

    “你也认为那人说敬慕师父是假话吗？”

    李密一愣，笑道：“药师还不信我么？那人纵使口吐莲花，但目露凶光，狼子野心之状，一看便知。”

    李靖心下稍解，点点头，见远处有只野兔，手起弓落间将其收入囊中。一时间想起昔时与韩信共同在赵壁游猎之事，感慨万千间，心下不由得愁绪顿生，思忖着：怎么师父才去了片刻自己就心跳如鼓？难道自己此生真就一刻也离不开师父了么？唉，师父啊师父，要是我因为这种事用一枚令咒，你一定会生气。一会儿却又发展成胡思乱想：万一师父移情别恋，永远离开自己，又当如何？他看了看自己手背上鲜明的令咒，暗白好笑：师父是自己的从者，怎么会离开自己呢？若是……若是师父不喜欢自己了……

    李靖咬住下唇，胸中涌出一股绝望的苦涩：是了，自己不过是这世间最普通的一粒尘灰，如何能够比得上师父呢？师父移情别恋也是理固宜然……然而……李靖又转念一想，开始唾弃自己：李靖啊李靖，你把师父看成什么人了？师父岂是那种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轻薄浪子？枉你还自小敬慕他！

    李靖正神魂颠倒忽忽欲狂时，另一边韩信驭马稍走了几步，便停下来。

    男子转头回望，韩信故作倦然道：“我累了。”

    男子挑眉：“那上我的马，我载韩将军？”

    韩信咬牙，用鞭子掼了身下的马儿一下，马儿“咴”一声，快行几步。

    就这样，两人心不甘情不愿地行了十几里后，韩信也不搭理那男子，径直下马，往天空放了三支鸣镝。

    呼啸声过，男子哈哈一笑，却言：“韩将军，你那徒弟当真令你如此挂心？”

    韩信瞪他一眼。

    男子继续说：“我看你那徒弟平平无奇嘛——不过皮相倒是不错，难道说……”

    韩信大怒，男子却笑着转了话题：“是我唐突了，我原想着将军是汉将才这么说。我知道将军是为了看看我的手段，我也无意遮掩。”于是他呼哨一声，从远处跑过来一只通体雪白，眼眸碧蓝的狼。

    男子把狼召过来，这狼体形并不很大，此时正偎在他身边，打了个哈欠，露出玉白的尖牙。男子便把手伸进它嘴里，白狼懒洋洋地舔舔。

    “你也来摸摸它。”男子转头道，“它不咬人的。”

    韩信谨慎地触碰它的耳朵。白狼温顺的令人惊讶——它用鼻子嗅了嗅韩信的手，头一歪，倚在韩信腿上。

    韩信的眼睛身不由己地亮了起来，悄声问道：“它有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