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蝴蝶
04/ 蝴蝶
早上上学，冯霁月带了两份早餐。 她来得很早，特意在楼梯口等人。中途，她看到宋清桉上楼，吓得转身又上了一层躲藏。确认他走远，她才小心翼翼地下来。 一边等人，她一边紧盯着手表，发现马上就到早自习上课的时间。 焦急的等待中，她心中起了退堂鼓。 要不，回班上课吧？ 就在她迟疑地看向自己班级方向的走廊时，戴着耳机的林靳空上楼。从下往上走，他慢悠悠地抬起脸庞，自然而然地和她对上目光。 他眼睫毛浓密，双眼皮也浅，眸色总是深暗，让人看了就觉得气势压人。 冯霁月往后退了一步，紧张的心跳怦怦失频。 林靳空是赶着上课点来的，在他后面已经没有同学，自然不会有人八卦他们。 唇线半抿，冯霁月小心翼翼地抬眼，“你吃早饭了吗？” “嗯？” 林靳空取下耳机，微微挑眉，像是没听清。 他俯身靠近，冯霁月闻到一股清淡的木质调香气，是很清新的海盐味道。 纤长的眼睫颤了下，她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要做什么，红着耳根重复：“你……吃早饭了吗？” 这回听清了她的问题，林靳空桃花眼微挑，神情闲散自若，嘴角压着笑意，“没有。” 在等他回答的几秒里，冯霁月一颗心高高悬起，唯恐没有向他表示感谢的机会。现在，她的心稳稳落地。抬起手，她将拎着的两个纸袋之一递给他，嗓音软糯：“这是一份早餐，还热着，就当感谢……你那天帮我。” 磕磕绊绊地表明自己的来意，冯霁月目光俯下，一双漂亮的眼睫止不住颤。 看着伸过来的素白小手，因紧张一直在微微发抖，林靳空伸手接过，口吻慢条斯理：“给我送饭？” “不是的……” 这句话听起来好暧昧，冯霁月整张脸都红透，薄嫩的眼皮也开始guntang。她心脏跳得厉害，匆忙解释：“就是……一种感谢你的方式，不是……没有别的意思……” 见她模样娇憨，眉眼漆黑的少年唇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 此时，上课铃拉响，简直解救了手足无措的冯霁月。 她又把手里的另一个纸袋递给林靳空，红着脸，硬着头皮恳求：“这个……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宋清桉，可以吗？” 微不可察的笑意消失，林靳空眼底覆上阴影，语气冷倦：“给我的不会是他那份盛不下的边角料吧？” 闻言，冯霁月连忙解释：“我先给你装的，给他一份……是怕他误会我……又sao扰你。” 林靳空眉眼间的凛冽瞬间消融，淡淡哦了声，对她笑：“嗯，知道了。” 已经上课了，冯霁月着急走。腼腆地点点头，她和他接触还是紧张，声音不受控制地夹细：“谢谢你帮忙。” 没说话，林靳空从她手中接过装饰得很精美的纸袋，尾调慢悠悠的：“下次不用给他带，他没吃早饭的习惯。” 没有下次了。 冯霁月默默点头，眼睛一直盯着右侧走廊，小声告辞：“上课了，我先回去了……” 没等他回答，她双手攥着书包肩带，仓皇地小跑着离开。 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林靳空上楼，纤薄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明显。以前没有接触，他现在发现宋清桉的小青梅还蛮有趣。 以往都是踩着上课铃进班，今天，林靳空迟到了。 他走进班，宋清桉站起来给他让位置，就看到他手中拎着的两个纸袋。莫名，这袋子透着冯霁月审美的风格。想了想，他发现这和她之前包装巧克力用的袋子是相同的图案。 “什么东西？”他问林靳空。 后者刚坐下，把袋子放在桌上，嗓音轻漫：“小青梅给你带的早餐。” 闻言，宋清桉拿过靠近他这边的袋子。可刚碰到，林靳空就责怪似的啧了声：“拿错了，这是我的。” “不一样？” 宋清桉的眉心不自觉压低。 想着冯霁月当时解释的用词，林靳空漆黑的眉眼染上一抹亮色，淡淡道，“一样。” 饭是一样的，只不过，他的是第一份。 宋清桉的那份是她顺手给的。 觉得他莫名其妙，宋清桉把袋子拎到腿上，就看到里面的透明餐盒。一份三明治，一盒圣女果，还有两块切得精致的烤鸡rou。 这种精细活，肯定是冯霁月自己亲手做的，哪哪儿都透着小女生的细腻心思。 可是，他不该接受这种好意。 没有要吃的意思，宋清桉把纸袋收到地上，放在和林靳空的椅子之间。 垂眼睨了下，林靳空嘴角弯起，尾调勾挑：“不吃啊？” 宋清桉嗯声，“在家吃过了。” 无声笑了下，林靳空懒倦的目光收回来，趁着自习课的时间，把早餐盒子放到没一本书的桌上。和宋清桉的配置一样，只是他多了一盒剥好的橙子果rou。 林靳空再三确认，喊了宋清桉一声，“为什么比你多一盒？” 宋清桉看过来，说：“我不吃橙子，她知道。” “……” 妈的。 林靳空眸色暗淡几分，身形摆正，低头打开了三明治的透明盒。他开始默默吃饭，没再理会别人。 但只安静了一会儿，宋清桉突然开口：“她以后再找你，别理她，别总是帮她。” 缓慢地咀嚼着味道不错的三明治，林靳空敷衍地昂了声。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那双漆黑的眼充满闲散戾气，显得有几分凶。 * 冯霁月有史以来第一次迟到。 坐在班里，她心跳久久才平复下来。 林靳空气质凌厉阴鸷，但接触着她发现，他比宋清桉有人情味儿。通过他帮忙，她的礼物宋清桉都会收下。看起来，她以后应该和林靳空打好关系。 这么想着，她心里有个小计划缓缓化形。 要是能有林靳空的联系方式，那以后她联系宋清桉，方便很多。 可她刚有一丝冲动，就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摔了个大跟头。 周五放学，她的笔记本找不到了。她找了好久，书包和桌箱里翻了两遍，发现那本子出现在前面的讲桌上。 随后，本子被上次泼她水的女生握在手里，正肆意演讲传播着。 “宋清桉，你真讨厌。我宣布，从现在开始暂停对你的喜欢。好的，三分钟过去了，我们的恩怨一笔勾销……” 她把冯霁月无聊时候乱写的话都读了出来，口吻浮夸，笑声刺耳。 冯霁月第一次有想找个地洞钻下去的耻意，面色涨红，气得她手都在抖。 “还给我。” 她声音很小，淹没在几个人的嘲笑声中。 见对方还不停下，继续念，冯霁月音量增大，清晰地重复：“郑子依，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明明愤怒了，但她气场怯弱，没人怕她。 郑子依努努嘴，手一扬，把粉红色的日记本朝她丢过来。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对方故意，在空中划出抛物线的本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翻开的内页正好被刚拖完的地面打湿。 粉红的颜色被染脏了。 他们的嘲笑声也从未停止。 冯霁月不知道，她大大方方的喜欢宋清桉有什么罪。明明事不关己，他们却朝她丢石头。 把弄脏的笔记本捡起来，她撕掉被他们像笑话一样分享批判的少女心事，最终通通丢进垃圾桶。 一股冲动凌锐地涌上心头。 他们觉得她配不上宋清桉，从而欺负她想让她知难而退。但是，她是他有过婚约的未婚妻，她偏要和他在一起。 她一定要和宋清桉有个好结局，让欺负她的人嫉妒得愈发丑陋。 收拾好书包，冯霁月越过一一看热闹的同学，直接上楼找宋清桉。后者今天没和林靳空在一起，刚从班里出来，就在走廊撞见眼睛红红的冯霁月。 “怎么了？”他浓眉敛起。 被欺负后根本听不了关心，尤其还是对她态度冷淡的宋清桉的关心，她鼻酸得厉害，声音因哽咽变调：“你为什么突然不喜欢我了？以前不是说长大还要娶我吗？” “……” 又是因为这种事情找上来，宋清桉压低的眉蹙得厉害。 “我上次说了，高考之后再说。” 闻言，冯霁月吸了吸鼻子，愈发委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高中毕业就要去留学了……” 这不是秘密，所有人都知道宋清桉的计划，他大学不会留在国内。 “那你想怎么样？”宋清桉心里烦躁，眼神中有过的一丝怜惜已经不在，语气冷淡，“从此以后和我一刀两断？” “当然不是……”眼角流下一滴眼泪，冯霁月迅速抹去，鼻头渐渐红起，嗓音软糯可怜：“我以后是要做你新娘子的……这是我们两家原本就说好了的。” 原本她还可以克制对两人婚约的态度，觉得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但旁人的排挤和嘲笑，让她稚嫩的心彷徨胆怯，她急需他的感情回馈，想给自己的一片丹心找到避风港。 她等不及了，想要他的回应。 偏偏，宋清桉是那么的镇定，好像听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自己置身事外。 他目光清明，表情寡淡，“至少我现在，没有想过这件事。” 冯霁月哭了，他没法把话说得太死。他们两家父母关系亲近，两人也算一起长大，就算现在极力避嫌疏远，他也不想打碎她所有的自尊。 几乎是被拒绝了，冯霁月圆润的杏眸瞬间被泪水充盈。 在她破碎迷蒙的泪光中，宋清桉利落的声音响起：“回家吧，路上小心。” 他转身走了，像往常的每一次，从未回头。 冯霁月转头看向窗外，发现天阴沉了几分，起风了。 天色昏暗，她压抑的心情更加低落，隐忍的哭声渐渐克制不住。她快步离开走廊，躲到侧面楼梯间。现在楼里的学生走得差不多，没人会到这里来惊扰她的崩溃。 双臂环着膝盖，冯霁月无助地缩在墙边，躲在被上层楼梯阴影遮住的角落。就算有人过来，也不会轻易发现她。 她不知道宋清桉高考后会不会走向她，如果他表明积极的态度，她会愿意陪他出国留学。 可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她没有如此的自信。 她不知道，为什么宋清桉对两家定下的婚事不认，面对她少女怀春的表白，他再三闪避拒绝。 以前她从来没提过他们的婚约，是觉得自己还小。可今年她就要十八岁，她觉得自己长大了，是可以准备着与他进入恋爱关系的。只是没想到，他原来不愿意。 冯宋两家交好，冯霁月从小见过次数最多的男生就是宋清桉，加上两家时常暗示她将来是要嫁给他的，她早就把自己当成他将来的女朋友。这么多年，她仰慕他的优秀，心里再也装不下别人。 越想越委屈，越难受，冯霁月隐忍的哽咽声越明显，大滴泪珠从眼眶溢出，啪嗒啪嗒地落在她手背，止都止不住。 许久。 一道轻咳打破楼道暗藏的低气压。 冯霁月吓坏了，赶紧擦拭脸上纵横的泪水，微微侧身躲避。 她以为是有人过路，没想到，她躲闪了几秒，对方并没有离开，那双洁白无瑕的运动鞋始终在她雾蒙蒙的眸子里，让她无法忽视。 怯生生地从阴影里出来，冯霁月对上一双狭长冷清的眼睛。 是林靳空。 宋清桉最好的朋友。 被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冯霁月下意识想躲，被泪水打湿的纤长眼睫不安地颤动，像原本该翩翩起舞的蝴蝶，正负重前行，摇摇欲坠。 在情感最脆弱的时候，冯霁月是怕他的。她肩颈瑟缩着，那张带点婴儿肥的小脸已经哭得红通通，下巴哽咽得在抖。 甚至，在她隐忍哭声时，眼角还有大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顺着莹润的皮肤发泄地滚落进尘埃。她越克制，细白的脖颈就不停地收缩，动脉青筋绷得紧了，那细如竹节的锁骨在脆弱伏动。 她像是一只被欺负惨了的小兽。 无助可怜，偷偷舔舐伤口，连呜咽都要避人。 却又破碎得引林靳空怜惜。 就这一秒，他想把她占为己有，保护起来。 被两人沉默占领的楼梯间偶尔传来楼口涌进来的呼啸风声，安静了太久，林靳空目视着已经控制不住抽噎的女孩，神色温淡，嗓音沉缓：“我帮你追他。” 他的声音像是刺破黑暗的一缕光，霎时照亮了冯霁月迷茫的心境。 “嗯？”哭红的杏眼染上亮色，她难掩激动，但反应过来后更多的是紧张，哭腔明显：“你……能帮我？” 风声瑟瑟，被乌云遮掩的深暗光线透过楼道上方的小窗户射进来，将昏暗的环境照映得充满希望。 下一秒，话少得出名，又让校友忌惮冷戾而避而远之的林靳空朝她走来。 屈膝蹲在她面前。 两人视线齐平，她受泪水打湿的手掌被塞进来一包纸巾。指腹相互触及的瞬间，她感受到一股干燥的温热，将她发凉的手虚虚覆盖。 林靳空嗯了声，眸色炽热地盯着她哭红的眼睛：“对，我，帮你。” 不要哭。 生活还是需要浪漫一点。 他伸出手，像在邀请她，嗓音异常温润：“地上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