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犬
“师傅说你要走了？” 少年搭弓射雁，一簇凌厉的破风声将一只南飞的大雁钉落在芦苇沼泽地里。 站在半坡上穿着飞鱼服的男子，喝了声彩：“好箭法，有长进。” 少年收了弓，说道：“别臭不要脸了，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未必比得过我，来指点我？不臊得慌？” 男子向少年掷了枚东西过去，笑着说：“今日回山上时买的，我看那些小孩都喜欢吃这个。” “哄人倒是一套一套的，看来这两年当官摸着门道了。”短袖劲装少年反手接住，他也不看一眼，往芦苇荡里一丢，“你要有这个闲钱，就趁早帮我买个三进的大宅子安身，买点小玩意打发我……你以为我是楚馆的小倌儿？能让你这位同知大人招手就骗了不成？” “说话还是这么不讲理……你是我师弟，到底在自轻自贱个什么劲？” 陆之由站在秋风里，夕阳割裂了他的脸庞，他如松而立，那身飞鱼服在光下熠熠，晃晕了洛闱的眼睛。 “比不得……陆大人肯为美人一笑，豪掷百金，已为京中盛谈，我这个寒山上的山野师弟如何能与美人齐驱并驾？” 陆之由一笑，说：“是谁说山中消息传达不便的？我看小师弟你对我……最起码是一清二楚的。” “小师弟，要不这次下山赴职我就带上你，免得你老以为我出去就是喝花酒。” “你兜里现在几个数的铜板你没点底？带我下山？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洛闱用指腹的老茧拨着弓弦，“你不是常和我说京中都是一群豺狼虎豹吗？现在舍得放我去较量了。” 陆之由摇摇头，说：“逗你玩的，你要下山伤着了我可舍不得。” 洛闱一脸我就知道会如此的表情，“怂不怂啊，陆之由？” “带我下去一次又会怎么样呢？我用得着像只金丝雀一样被你和师傅套牢在寒山里吗？” 洛闱自下而上地看着陆之由，很不服气地说了一句：“我都这么大了。” 陆之由捡了枚小石子弹在洛闱眉心：“再等一年，你满十八了再说。” “不与你贫嘴了，我要走了，下次估计会迟些回来。” 洛闱将手中的弓朝陆之由的面门砸去：“滚，我巴不得。” 陆之由接住那张五十石的弓，举起晃了两下，笑着说：“就送我了。” 洛闱急得追上去：“混账，快还我！” “哈哈哈哈！追得上我就还你！”陆之由吹了个哨，不远处吃草的黑马踏着步子颠了过来，陆之由拉住缰绳，翻身上马，“小师弟！下次！下次回来我就带你去看大宅子，庭中一定会有你喜欢的青松！” 洛闱追不上了，他单手叉腰踢碎了脚边的一块石头，陆之由骑着马，那么快，明明就一刹那的时间，人却好像已经远到了天际。 洛闱合眼，不想看远处。 陆之由把弓缚在背上，通往寒山的路崎岖险行，他却视若无物，他俯身对马儿说：“跑快点，绪野，跑快点我才不会回头。” 不然的话，他真想待在寒山。 马儿四蹄矫健，它仰起长鸣，跃过断裂的涧崖，往密林深处的山道里奔去。 “陆大人，这是京城西街内景观最好的三进大宅了，你看这庭中流水，还栽了两株矮松照映清泉明月，美人芭蕉窗更有前代大诗人饮酒提笔……” “得得得，别整那些，我粗人一个，说不过你。”陆之由打断了掮客叭叭叭说不停的嘴，“你直接和我说多少价钱。” 掮客嘿嘿干笑了两声，一手张开给陆之由比了个数。 陆之由眼刀子一斜：“你跟我报这个价？是真不怕我手下那群锦衣卫晚上就把刀架你脖子上。” 哟，说太多了。 掮客连忙弯腰赔不是。 陆之游在被领进来看宅子的时候就瞧见这掮客的里衣领，蚕丝，看来赚的不少，是个讲究人啊。 京内的三进院，款式阔气不假，可这掮客开口就敢和他报这个价还丝毫不心虚，肥羊宰得多了胆也肥了。 “陆大人可是朝中新贵，我哪敢得罪您呐，这是最体己的价了。”掮客略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带着试探地问了一句，“少些也行只是不知陆大人买宅子是要……” 要是安置妾室或者在外边养个人都犯不着这么好的地段，要真是的话他手里还有几处偏一些的，倒也是可以出手，这处要是太便宜了的话他这以后的生意…… 陆之由面无表情地坐在亭中的石凳上，抽出他那把御赐的绣春刀细细地擦拭，说：“拿来讨媳妇。” “额，这……” 陆之由也不看赔笑的掮客，他将刀别回去：“我媳妇脾气爆，要喜欢哪个地方就一定要我给他弄到，我也不为难你。” “不打扰了，我锦衣卫还有事。”陆之游往外走去，掮客牙一咬连忙喊住他。 …… “师傅！我回来啦！”陆之由已经走过了大厅忽然想起还没问安便嚎了一嗓子。 “滚！” “得嘞，师傅您老人家声音一听就中气十足身体康健，徒儿我就放心了！”陆之由笑嘻嘻地避开他师傅砸过来的扫把去找他的小师弟。 “师弟，师弟。” 陆之由推开门看到他小师弟正摆弄着一个铜制的千机锁，不大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就买了啊，我还想着等下次有钱了再给你弄一个。” 洛闱头也没回，“你不给我买，我干等着有什么用？”他解开最后一个机关，波澜不惊地说，“师傅同意我下山了。” 陆之由手突然有些僵硬，半晌才道：“这么快，你想好了去哪吗？” 洛闱抬头笑了笑：“比你还近些。你听皇帝下令，我佩刀在皇帝身边。” 陆之由默了，说：“成。” 刚摁手印拿过来的铜钥匙藏在陆之由衣襟内，这会儿像是发烫了，怎么也拿不出手。